卫杨氏在永寿宫的日子,起初还算安分,可没过几日,她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捧着那本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圣经,一把拉住路过的宫人,那宫人身形一顿,脚步却未停。
卫杨氏不依不饶,几步上前拦住去路:“哎姑娘,能否占用你一点时间?我想与你分享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试图传教了,宫人们遇到这种事,或加快脚步,或低头忙碌,仿佛突然间都有了做不完的活计。偶有几人耐着性子听完,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委婉地表达自己笃信佛法,并无此意。
卫杨氏碰了几鼻子灰,仍不依不饶想要传教。既然宫里的人听了嬿婉那丫头的话不肯转信基督,那宫外的呢?宫外总有人感兴趣吧。
可每次她前脚刚迈出宫门,后脚就有人贴上来赔着笑脸跟在后面,像是影子一般。
嬿婉美其名曰是怕她规矩不好冲撞了贵人,实则是怕自己的亲额娘惹出什么祸端。
跟随卫杨氏的人得到了主位娘娘允许,十分严厉,每逢卫杨氏试图向谁搭话,她都会半扶半压地把她摁到一边,强迫她以标准的姿态行礼问安。
卫杨氏无论是骂她,还是跟嬿婉告状,得到的只是一句“本宫也是为了额娘您呐!”
几次三番下来,卫杨氏终于不再不再频繁外出,心里却像猫爪子挠似的痒痒。
既然自己不能出去,那就只能等别人进来了。
嬿婉在后宫人缘很好,来探望她的嫔妃很多。但那些嫔妃都带着太监宫女,对她客气而疏离,连低位的嫔妃也没有来讨好卫杨氏的意思,让本计划着向她们传教的卫杨氏感到一丝不满。
射人先射马,果然还是皇上最重要。
某个午后,卫杨氏坐在窗边,手里盘着十字架,转头问春婵:“皇上怎么这样少来永寿宫?我进宫这些天,就没见着他。”
春婵一边沏茶一边说道:“夫人有所不知,皇上前段时间龙体欠安,还得了失语症,最近才恢复上朝。听说奏折都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皇上日理万机,天颜难见。”
卫杨氏大喇喇地将一只脚踩在茶榻上,说道:“皇上再忙,也得有女人伺候着不是?他最近最宠爱的是哪个嫔妃?”
春婵差点被刚倒的茶水呛到,连忙放下茶杯说道:“夫人,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卫杨氏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就是想知道是哪个狐媚子霸住了皇上,让皇上连怀孕的嫔妃都顾不上。快告诉我,不然我去问嬿婉。”
春婵生怕她去刺激主儿,连忙压低声音回道:“回夫人的话,最近皇上最宠爱的,是翊坤宫的凌常在。”
“凌常在?常在哪及得上妃位大!她也配霸占皇上?”卫杨氏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嬿婉好歹是个妃子,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常在,真是没用!”
春婵尴尬地笑了笑,凌常在的事解释起来颇费口舌,而且她也不想继续讨论,便试图转移话题:“夫人,听说今天晚上膳房准备了您上次爱吃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卫杨氏嚷嚷着打断了她的话,“这个凌常在到底是什么来头?她是上三旗出身的贵女吗?”
“这……”春婵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
卫杨氏见她吞吞吐吐,不耐烦地拍了她一下,催促道:“就这点小事,你还吞吞吐吐的,那个凌常在难道是什么山精鬼怪不成?快说!”
春婵心想,他可比山精鬼怪恐怖多了。宫女们越是支支吾吾,卫杨氏便越发不依不饶。
她在乡间时就知道,背景越是讳莫如深,说明这个女人绝对是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卫杨氏越发兴奋,不停追问。
春婵实在受不了,只好挑着好听的话回道:“凌常在并非上三旗出身,是皇上从木兰围场带回来的,说是……说是凌云彻的妹妹。”
“凌云彻?!”卫杨氏猛地提高了声音,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屋外的王蟾都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进来示意两人小声些,主儿还在午睡呢。
卫杨氏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了,撇了撇嘴说道:“凌云彻就是个没爹没娘没前途的东西,当初他死皮赖脸地缠着嬿婉,我就知道他是个下贱的!他哪有什么姐姐妹妹,怕不是从哪处勾栏院里寻来个相好的,转头就送给了皇上,想攀龙附凤!”
春婵和王蟾见卫杨氏口无遮拦,说话越来越难听,急忙阻止道:“夫人慎言,再怎么样,凌常在也是皇上的嫔妃。”
卫杨氏却不以为意,继续问道:“那这凌常在叫什么名字?”
春婵和王蟾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春婵开口道:“叫……凌软软。”
话音刚落,室内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大笑,突兀的笑声在宁静的永寿宫里显得格外刺耳。
澜翠急匆匆地从内室出来,脸对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小点声。
“凌软软,哈哈哈,哪有正经女儿家叫这种名字的,一听就是个狐媚子!”卫杨氏笑着笑着,突然又咬牙切齿起来,“这凌云彻,自己都不是男人了,还要送个女人来抢嬿婉的宠,真是阴魂不散!”
她狠狠一拍春婵的大腿,恨恨说道:“凌云彻不就是记恨我当初不同意他跟嬿婉在一起吗?他这是在报复我,报复咱老卫家!”
澜翠低声道:“奴婢倒觉得,凌公公不像是为了这个理由……”
“嬿婉也是的,也不想想法子对付一下,”卫杨氏又开始唠叨起女儿来,“难道她还忘不了那个穷小子,对凌软软也心慈手软了?”
春婵、澜翠和王蟾三人拼命摇头,纷纷表示绝对没有这种事。
王蟾安抚道:“夫人,您就别多想了,这凌常在生不了孩子,对主儿构不成威胁。”
卫杨氏心中更不屑了,心想一只下不来蛋的鸡,凭什么跟我家嬿婉抢恩宠?
她越想越生气,连晚上睡觉前,眼前都浮现出凌云彻那张让她厌恶的脸。
第二天晚膳后,卫杨氏在永寿宫的花园里闲逛,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语,像是有宫人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卫杨氏心中一动,悄悄地凑了过去,竖起耳朵偷听。
原来是两名洒扫的宫女说今晚皇上又翻了凌常在的牌子,还说凌常在得了一株成色极好的红珊瑚,那品相比惢嫔娘娘宫里的还要好呢。
卫杨氏只觉得心脏一抽,针扎一般难受。
凌云彻的妹妹得了东西,不就是凌云彻得了东西吗?
讨厌的人拿到赏赐,比抢了她的钱还难受。
卫杨氏抬头望天,今夜月色风高,适宜出行。
择日不如撞日,卫杨氏从房间里搬出一个木制板凳,放在一处偏僻的墙角下。
她从怀里掏出那本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圣经,又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银质十字架,心中暗暗祈祷。
噢,仁慈的主,我要翻墙去翊坤宫,好好跟凌云彻的那个狐媚子妹妹说道说道,让她把抢走的恩宠还给嬿婉,还要向贵婿传福音。
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