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从未如此热闹过。
后宫大半嫔妃都在这里,几乎每一间牢房都住了被娴妃送进来的人。
虽身处牢狱之中,她们却未受到丝毫的苛待。相反,她们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牢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地上铺着软垫,家具、摆设、暖盆一应俱全,墙壁上甚至挂起了华美的锦布,巧妙地遮掩斑驳的石砖。
每间牢房还有贵妃榻和书桌,放了一些字画书籍,还有小小梳妆桌。
现在的慎刑司仿佛不是刑狱,而是一处别致的居所。
“慎刑司这种腌臜地方,娘娘您实在不必每次都亲自前来。”精奇嬷嬷满脸堆笑地说道。
旁边的老太监也说道:“是啊,娘娘玉足踏入此地,奴才惶恐啊。”
阿箬嗤笑:“惶恐?惶恐就对了,慎刑司不就是让人惶恐的地儿吗?”
阿箬神情自若,信步走过刑房,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食肉动物。
过道两旁都放置了炭盆,炭火充足,整个牢区都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为了通风,阿箬还特意命人扩大了东南方向两间空牢房的小窗,确保空气流通无虞。
“这里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阿箬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箬打了个眼色,彩芽立马拿出两个重重的小荷包递给精奇嬷嬷和老太监。
精奇嬷嬷接过荷包,笑得合不拢嘴:“慎妃娘娘放心,咱们都谨遵您的吩咐,把这里打理得妥妥帖帖,绝不让主子们难受。您实在不必如此操劳,时常亲临此地。”
阿箬微微一笑:“无妨,本宫自有分寸。”
上辈子,阿箬进了两次慎刑司,回到这里像衣锦还乡一样。
虽然精奇嬷嬷暂时不敢对嫔妃们动手,但阿箬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每天坚持亲自前来,就是为了确保这些嫔妃们的安全和生活质量。
阿箬带了很多点心,一间一间牢房分发过去,细细告诉她们外面的情况,安抚她们皇上很快就会把大家都放出去的。
叶心赤脚坐在厚厚的皮草上,愤愤不平:“仅仅将我们放出去,怎能解恨?娴妃如此嚣张跋扈,非得重重惩治不可!”
金玉妍把佛龛都搬进来了,她穿着玉氏传统衣服,盘膝坐着,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舒适。
她附和道:“玉氏的使者刚刚离开,娴妃便找个借口将我送入慎刑司,还说要等太后回来再作惩处。真是荒谬,难道我现在身陷囹圄,不算是在受罚吗?”
陆沐萍手中捧着阿箬特意送来的热腾腾的炸菓子,又啜了一口红参猪筋汤。
她拿出手帕优雅地擦拭嘴角,说道:“幸好有慎妃娘娘照应着,我进来这两日没受什么罪。”
阿箬摇头道:“本宫也不过是借了皇后娘娘的威仪罢了。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精神萎靡,听闻姐妹们被送入慎刑司,当即便让容佩去找娴妃。”
“娴妃不从?”
阿箬点头:“翊坤宫宫门紧闭,三宝那奴才竟以太后之名推诿,不肯开门,还说自家主子有太后的信物,她做的事就是太后所愿。”
如果不是富察琅嬅生病卧床,需要静养受不得刺激,容佩估计拿起大铁锤直接破门了。
环心愤愤不平插话道:“太后一向慈悲为怀,潜心礼佛,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宫妃们呢!”
“后来,贵妃去找皇上,却多次被李玉挡在门外。”阿箬叹息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惢心抬起头:“李玉……他怎么这样。”
阿箬缓步走至惢心的牢房前,轻声询问:“惢常在今天才被送进来,如懿用了什么理由。”
惢心眼中终于出现了明显的厌恶之意:“娴妃娘娘见宫中除了她之外,其他得过疥疮的人均未留下疤痕,因此怀疑我与江太医暗中勾结,私自篡改了她的药方,导致她脸上留下了疤痕。”
上辈子,惢心为了如懿进慎刑司,最后断了一条腿没了利用价值才被如懿嫁出去。
这辈子作为宫妃,还是因如懿进了这里。不过这次没有受刑,她的牢房放了很多医书,连饭菜都比当如懿宫女时好多了。
阿箬意味深长地看着惢心:“你今天进来,想必皇上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大家出去指日可待。”
惢心走到牢门前,轻声问:“江太医如何了。”
江与彬也被如懿送进了慎刑司,在另一处关着。
阿箬轻声回答道:“他虽然没有受刑,但吃喝用度自然不如你。他非常担心你的安危,特意托我将这个带给你。”
一盒小小的冻疮膏塞进惢心手中,惢心眼眶发红,紧紧握住。
阿箬又走到海兰牢房前。
上辈子,海兰被怀疑参与祸害祥瑞之子永璟,进了慎刑司。
如懿嘴上说着不怀疑她,却从未给予优待。海兰托人想见她一面,如懿也不肯挪步进慎刑司。
当时,幽魂阿箬跟在如懿身边,朝她狠狠吐了吐舌头。
装什么刚正不阿,公正严明呢?如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明镜一般秉公执法,不偏不倚?
可笑,你不过是觉得海兰不配罢了。
当初阿箬第一次侍寝被罚跪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扇了海兰一耳光,骂她“无宠就是低贱”。
现在看来真是骂错了,应该骂:“当狗就是低贱!”
这辈子,海兰双手握住铁栏,像一头被主人关起来的恶犬:“慎妃,你别趁机收买人心,你做的事姐姐心里有数,迟早都会进来的。”
“放心,本宫早就准备好了。”阿箬笑了笑,指向海兰对面的空牢房。
那间牢房铺了皮草,墙壁不单用锦布遮盖,还挂上了字画。坚硬的床已经铺好了厚垫子,上面放着玉枕。
甚至还有绣架和西洋钟,布置宛若姑娘家的闺房。
海兰恶狠狠瞪着阿箬:“你进来后,皇上一定会查清你做过的事,到时候……”
彩芽打断她的话:“愉贵人别到时候了,要立足当下。”
阿箬笑道:“自由是一面镜子,我在外头,你在里头。”
“你——”
茉心嚷嚷道:“愉贵人省点力气吧,你你你你你姐姐就因为你和庆常在的事,把你俩一起送进来了。我好歹有贵妃娘娘打点,你姐姐打点了吗?”
海兰走到茉心那边,隔着铁栏说了一堆“姐姐明辨是非”“姐姐是为了我好”“姐姐高风亮节”之类的话。
最后还说“姐姐送我进来,我更佩服姐姐了”,惹得哄堂大笑。
阿箬在慎刑司留了足足一个时辰,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精奇嬷嬷开会。
几人就坐在带着血腥味的刑具前,阿箬来来回回车轱辘跟精奇嬷嬷强调嫔妃是不应来这里的,对嫔妃上刑,等她们出去了精奇嬷嬷可要遭大罪。
一件事来来回回说,每天都说,精奇嬷嬷连梦中都是阿箬的声音,连连点头,只想让这个活爹赶紧走。
唉,活爹又岂止慎妃一个,整个慎刑司都是活爹啊!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阿箬回到景仁宫,发现菱枝站在门外,缩着肩膀一脸歉意地行礼说道:“慎妃娘娘,我家主儿已经等您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