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晚风吹拂。
司徒里里一个人倚在阁楼上的栅栏边，提起酒坛，仰头灌了满口。
因侧身而坐，白发拖迤，略显慵懒。
她长叹一口气，看向远处的万家灯，忧思自眉头凝聚。
“司徒谷主这是有什么心事？”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她侧头看去，正是谢子安，他朝她行了个揖礼。
“可否同谢某说说？”
话落，他坐到阁楼中央的圆桌上，微微一笑，轻和又不失礼数。
“这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都有些转不过头了。”
“哦？可否细讲？”
“唉——”
她并未立即回话，只是又眺向远方。
“殷时朝的事还没弄明白，现在又来个白望栖。
她这些天四处奔波，心事重重，可却又不曾与我说过。
我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她许是不想说的。”
“司徒谷主这般忧心，原来是为了白山主。
可她那般厉害，有什么事情会将他困住呢。”
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谢子安都想尽一切办法套话，这是职责所在。
“其实，连我也不知道。”
她垂眸，神色间有些许落寞，而后又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谢盟主是不是觉得，我很懂她？”
谢子安闻此愣了一瞬，而后缓缓点头，他确实这般想。
他以为，这世间最了解白流萤的，莫过于司徒里里了。
天下人谁人不知，药王谷谷主伴在她身侧三百余年，每每于江湖上现身，二人皆是形影不离。
若说她也不了解白流萤，几乎是没人信。
“以前，我也这般认为，可如今，却不然了。”
“为何？”
他问。
“她的心里藏着许多事，那些事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不愿同任何人说。
我与她相伴虽有三百余年，自以为足够懂她，却不知她所呈现在我面前的，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
许是有些醉了，今夜的司徒里里，话竟格外的多。
不过，这正合谢子安的意。
“你可知道，她腰间挂着一串青玉连环佩，三百年，从未见她取下过。
我很好奇，此物究竟是何人所赠，可她却说只是喜欢罢了。
可明显不只是这样，追问数次无果，便也不再问了。”
说着，她又猛灌了一口酒。
“可直至前几日殷时朝的出现，我才明白，那连环佩乃他所赠。
这本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为何她不愿同我说呢。
谢盟主，江湖人人皆知，我与白流萤的关系非同寻常，你也是这般认为，可实际上我对她并非事事了解，她对我也并非言无不尽。”
话了，又是一阵苦笑，透着些许悲凉。
“司徒谷主不必如此，白山主不愿说，定是有她的苦衷，许是不想让你牵扯其中，又许是不想让你担心。
而那些沉痛的往事，换作谁也是不愿再提起的，司徒谷主莫要怪她。”
“并非怪她。”
司徒里里又提起酒坛，脸颊微微泛红，已然有些醉了。
“我只是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到她身边，那样的话我就能更了解她，替她承受一些痛楚了。”
“司徒谷主，你又何必自责，忧来思去，不若过好当下。
况且，谢某以为，像白山主那般的人，定不会计较这些，也定是不愿你为她受苦的。”
瞧见她如此落寞，谢子安不由得多安慰了几句。
许是出于任务之便，亦或是出于同理之心。
“我知道，她一向如此。”
一向可以为了身边之人，放弃自己的所有。
有了什么困难麻烦，向来是不愿告诉任何人，总是一个人扛着。
但是，她并不希望她这样。
“难为谢盟主了，听得我说了这么些废话。”
她展眉长舒一口气，用灵力取来桌上的一个酒碗，倒满后又递给谢子安。
“不若同我喝一杯。”
“好。”
他笑着接过，低头轻嗅，酒香醇厚透着丝丝甜气和果味。
是弥足珍贵的寒潭香。
此酒甚是醉人。
传闻司徒里里千被不倒，酒量惊人，可现下竟也有些醉了。
想着，他看了眼栏边侧坐着的人，而后将碗送到嘴边，拂袖遮住，浅抿一口。
入口醇香，带着甜腻，有些浓烈。
“谢盟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好像从未听你说起过自己的身世。”
她微微歪着头，满是疑惑底看着他，问这个问题纯属好奇而已。
“什么？”
他颔首，神色不明。
一些往事又涌上心头。
“我嘛，可以说是个孤儿罢。”
“啊？”
司徒里里闻言有些诧异，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没有父母，从小到大，皆是孤苦伶仃一人，在江湖上更没有什么亲友。
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从不在乎这些，也不想在乎这些。”
他语气平淡轻缓，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般。
这使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神色，似是……
心痛。
从小无父无母，无亲无故，那他是如何熬过来的，还能有如今这般本事。
他的童年，该是有多昏暗，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予过他温暖。
瞧见她这般神色，谢子安挽唇轻笑。
她这是在心疼自己，竟也会有人心疼自己。
心疼他这个杀人无数的刺客，时信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细作么？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世间人情冷暖于他而言不过尔尔，从不稀罕 从不奢求。
自己也是一副冷心肠，对于情爱什么的，看得尤为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