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枪柄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孙志成按下车窗按钮,把副驾的车窗玻璃落下,举起手中的枪,冲着二楼窗户里面正拿着手里的棍子向他指过来的乌老大瞄去,食指扣动扳机,枪响,子弹出膛,乌家老二身子一闪,抬起一脚,把他哥哥踹离窗口,子弹打碎玻璃,擦着乌老大的脑袋边儿飞了过去,孙志成一不做二不休,对着乌家哥俩在窗户后面的身影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了出去,迅速换上了一个新弹夹,把枪口又指向那两扇窗户,乌家哥俩的身影已经从窗户里面消失,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孙志成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是阿健打来的,他迅速地用左手从副驾座位上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叫了一声健哥,同时眼睛一直小心地盯着别墅的房门,阿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只听他大声说道:“志成,千万别进别墅里面去,听我的,先回省城!”孙志成正要答话,别墅的房门被推开,乌老二隐身在门边墙后,露出半个脑袋看向他,孙志成把枪口向下一压,指向门口,乌老二的半边脸一下子缩了回去,阿健见孙志成不答话,终于发怒,大骂他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断,孙志成犹疑了一下,把手机丢回到副驾座位上,见乌老二又把半边脸探了出来,他把指向门口的手枪放下,乌老二慢慢把整个身子露出来,站在门里,一脸嘲笑地看着孙志成,孙志成不出声地回望着他,透过窗户,对他 啐了一口,便把车子慢慢向后退去,见乌老二并没有从别墅里追出来,他一打方向,车子向山庄外面快速开了出去。
乌老二站在门口,听到孙志成的车已经没了动静,立即转身向楼上走去,进了卧室之后,他走到窗前,看着躺在地上的自己哥哥,他问道:“脊骨又错位了?”乌老大疼得一脸狰狞,十分艰难地抬起右手,轻轻放在喉咙上,摸了摸,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对他的弟弟怒目而视,乌老二向前几步,蹲在他身边,一只手伸到他后背下面,顺着他的后脊梁骨上下捋了几下,几声轻微的的骨节复位的声音后,他从裤子兜里掏出里面的液体已经所剩不多的小玻璃瓶,把瓶塞打开,放到他哥哥的右手中,乌老大把玻璃瓶慢慢地凑到嘴边,小心地喝了一口,接着把瓶子里的液体往自己的喉咙上倒去,手一松,小瓶子掉在胸前,他用右手几根手指在喉咙部位缓缓地揉按片刻,停下后,眼睛看向他的弟弟,又对着窗户外面眨了眨,乌老二从床上拿起杯子,扔到他身上,自己走到窗口,向外看去,嘴里说道:“不急!吕洞国说,还有些事儿需要他去办。”
何老板跟张弛他们在客房里把他所了解得关于黄父教的事情都说了个遍,看了一下窗外,猛然醒悟道:“午饭都还没吃呢,我下去和我老婆一起弄饭,等弄好了我上来叫您三位!”说完,也不等张弛他们阻止,就走了出去,崔可行过去把房间的门关好,走回到自己的床边,把家伙事儿从床上的帆布背包里往出掏,摆好阵势后,他盘腿儿坐在床上,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左小臂,又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抬起眼睛询问地看向张弛和陈敬,陈敬对他说道:“如果真在你能控制的范围内,让那个姓曾的一步一磕头地回到旅馆门前来!”崔可行点头,把陈敬给他的那一小撮头发放在自己的身前床铺上,接着把蜡烛点燃,双手手指做了几个个手诀后,又勾在一起,把夹在手指缝隙中的香就着蜡烛点燃,张弛和陈敬一起盯着香头上冒出的烟,就见那柱烟向上飘起后,东摇西晃了一会儿,接着就向东面飘了过去,随后猛地向下沉去,张弛和陈敬知道,姓曾的没跑远,崔可行嘴里念叨了几句口诀,然后说道:“黄父是骗子,大家别上当!”接着,崔可行从床上站起,把脸冲着西面的墙壁,一下子跪倒,接着又站起,又跪下,几次之后,他便面朝着墙壁盘腿坐下,低下头,嘴里又开始叨咕起来,陈敬听着崔可行嘴里叨咕着的话,对张弛一笑,退到身后的床上坐下,张弛则走到窗边,透过窗户顺着马路的东面看过去。
中午的太阳直射,把镇上这条东西向的马路上的积雪晒得化了一半儿,路面上雪水混合了泥土,有些泥泞,因为正是午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不过,一个身材矮胖得如同一个液化气罐儿的男子的举动,还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从东面向镇子方向走来,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半睁半闭,动作十分迟钝,向前走几步,便把身子向下一跪,然后一个头磕在地上,之后站起来,向前走几步,又是一个头磕下去,身上穿的衣服裤子还有脚上的鞋,都粘满了泥水,向前走的时候,嘴里便喊一声:“黄父是骗子,大家别上当!”口音虽然滑稽古怪,倒是不妨碍旁人听清,路人中有入到黄父教里的,听到他嘴里对黄父出言不逊,便上前拦住他,要跟他对质一番,他却丝毫不理,有一个中年女人冲到他身前,挥手打了他两个耳光,他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绕过那个女人,继续几步一磕头,口中也是不停,站在路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个有些上了年纪女人认真打量了一下姓曾的,急忙上前拦住那个不依不饶的中年女人,对她小声说了一句,中年女人愣住,和跟她说话的那位一起匆匆地向镇子里跑去。
张弛一直站在窗户边,突然乐了一下,陈敬便起身走到窗前,向东面看过去,正好看见姓曾的圆滚滚的身子弄得跟个泥球一样,身边围着几个人,拦在他身前,陈敬认出,其中有两个正是之前在旅馆门前来找麻烦的男子。陈敬对张弛说道:“咱们两个出去,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姓黄的藏在哪里。”说完,就离开窗边,向门口走去,张弛正要转身,却看见一辆小汽车从旅馆门前速度很快地向东面开过去,后座上有一个人打开一半儿车窗,抬头看过来,正好和张弛目光对上,那人很快地用一只手在脖子下面做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张弛叫住陈敬,指着窗外说道:“有人来接他了!”已经到了门口的陈敬打开门便向外走,张弛急忙向门口跑去,一只脚刚迈出房门,身后的崔可行“啊呀”一声,身子向前栽倒,张弛马上收住脚,回身冲向崔可行的床边,却见崔可行上半身趴在床上,已经昏了过去,脸侧向一边,鼻孔和嘴角有鲜血流出来,张弛心头大惊,慢慢扶正崔可行的身子,让他平躺在床上,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颈动脉,发现脉搏竟然十分微弱,张弛立即从他仍然勾在一起的两手手指缝隙中把还在燃着的那只香拔出,又轻轻地把他的两只手分开,发觉他的两只手手指十分僵硬,脸色也越来越显出苍白,想了一下,从兜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儿,左手按在崔可行的下巴上,让他的嘴微微张开,右手把那枚小药丸儿放进他的嘴里,接着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向外面看去,正好看见两个人抬着姓曾的,把他放进那辆小汽车的后座,两人也很快上车,车子迅速向东面开出了镇子,陈敬则刚刚跑到路上,也看见了张弛看见的那一幕,陈敬没向东去追,向东面不远处的人堆里看了几眼,转身向旅馆里走了回来。
何老板上楼来叫他们三人下去吃饭时,崔可行已经醒了过来,陈敬正从他头上和手上拔出几根银针。方才陈敬回到房间后,见到崔可行口鼻处流出的鲜血还有他晕厥的状态,没表露出太大的吃惊,听了张弛讲的经过后,便立即又拿出银针,几针下去,崔可行就睁开了眼睛,他缓了一会儿,对两人说道:“对方还真是有高人,刚才我正全神贯注地控制姓曾的,忽然就像有一个人狠狠地一脚踢在我的胸口上,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陈敬听他这么说,眉头微微皱起,想了一会儿,才对张弛和崔可行说道:“难道姓黄的这几个护法里,还有人会‘借体伤人’的道道儿?我从旅馆门里出去时,看见车里下来一个人,在另外两人扶着的姓曾的胸口处,狠狠地蹬了一脚,姓曾的当时就醒了,没成想,那一脚却伤了你!”张弛和崔可行都没听说过什么“借体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看,然后张弛把车里那人冲他做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的事儿说了一遍,陈敬听他说完,问张弛道:“你觉得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张弛想了想,答道:“看他们现在这个嚣张的样子,明知道警方在找他们,他们却仗着有教徒掩护,堂而皇之地在镇上来来去去,我觉得,他们会主动找上门来跟咱们对上一对。”陈敬点点头,对崔可行问道:“你的手段还能用不?”崔可行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觉得胸口丝丝拉拉地疼,还是说道:“没问题。”说完,就要摆弄自己的家伙事儿,陈敬拦住他,说:“等天黑了再弄!”
吃完午饭后,张弛让陈敬和崔可行回房间休息养神,他留在楼下帮着何老板把旅馆大门上的碎玻璃都弄下来,何老板一边弄着,一边小声地骂骂咧咧,眼睛还不时地向马路斜对面那户人家的房子看去,张弛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栋房子,忽然注意到,一个人影在那家的后窗户边一闪,张弛假装漫不经心地回过头,过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那扇窗户,正好和一个人隔着窗户玻璃看过来的眼光对上,那人这回没有把身子闪到一边躲起来,倒是和张弛对视起来,张弛趁机看了一下他的长相,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眼神儿中透出几分凶狠,张弛收回目光,嘴里低声问何老板:“马路斜对面那户人家和你有什么过码吗?”何老板一边把一块新玻璃往门上安去,一边回答张弛道:“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他在盯着咱们看,我门上的玻璃被人打碎了好几回了,我一直怀疑是他从他家的院墙里面扔的石头,可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这人,因为入了那个坑人的教,把家里的积蓄偷偷地都献给了他那个姓黄的爹,媳妇气得领着孩子走了,之前他跑到我家里好几回,动员我和我老婆两人也去入教,我看我姑娘都已经被骗成那样子,最后那次我跟他动了手,把他赶了出去,之后,只要我家里来住宿的客人,门上玻璃保证被干稀碎,要说不是他干的,鬼都不信!”张弛听何老板说完,回头又看向那扇窗户,发现那人已经不在窗边。张弛想了想,问何老板:“你家左邻右居的人里面,入到那个教里的人多吗?”何老板一只手扶着玻璃,另一只手前后左右地之指了个遍,苦笑了一声,说道:“很多人家里都是全家入教,我们两口子,跟这些左邻右舍的,现在连个能正常唠嗑的人都没有!”听他这么说,张弛心里暗暗吃惊。
回到房间里,张弛见陈敬盘膝坐在床上,却并没有闭目凝神,反而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事儿,崔可行佝偻着身子侧身躺在自己的床上,脸上的颜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崔可行见张弛进来,没等他开口说话,便坐起身,对他说道:“前几年我在南方到处溜达的时候,去过传说中有人养蛊虫的村寨,当时胆子小,也没敢跟人家当地人瞎打听,不过我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当地的人,聊得挺投机的,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些用蛊虫帮人或害人的事儿,其中有一种,跟何老板的闺女吐出来的那个很像,是专门用来控制人的心智和行动的,虫卵极小,被吃到肚子里后,慢慢长大,然后就能控制那个人了,需要下蛊的人定期用药来压制,不然的话,人就会变得疯狂,不过,那人说,这种蛊虫只能在人体内存活一年左右,蛊虫死掉后,人会大病一场,整不好就得死!”崔可行说完,本来就佝偻的身子更加佝偻起来,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补充了一句:“这种东西,防不胜防!”
陈敬突然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对张弛说道:“咱们去看看何老板的闺女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