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兰斯洛特身处在规律摇晃并缓缓流逝的景色中。
漫长的走廊的昏暗,以及腹部与胸口感受到的温暖,都莫名地缺乏现实感。
“咦,他醒了哦,阿格尼。”
希菈探出头来,以莫名开心的模样这么说。兰斯洛特在逐渐清晰的意识中,终于理解到自己正被阿格尼背着。
“……我睡了多久?”
“顶多二十分钟,你可以再睡久一点。”
“那可不行,放我下来。”
“兰斯洛特,你睡着的时候比较安静,这样比较好。”
“放我下来!”
“不要在我耳边大吼,吵死了。”
阿格尼嘴上这么说,还是把兰斯洛特放了下来。
兰斯洛特试着站起身来,虽然多少有些摇晃,但似乎勉强能靠自己走路。他内心松了口气。
伤口全部愈合了,但疲劳却无可奈何。尤其是精神上的疲劳。
兰斯洛特回溯记忆,啧了一声。他碰上非常不愉快的遭遇,虽然他认为那应该是精神攻击的一种。
“那到底是什么?”
兰斯洛特自言自语似的这么说,阿格尼在一旁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说的那个是?”
“……你没有受到类似精神攻击的攻击吗?”
兰斯洛特瞪着他,像是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格尼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嗯,一开始有。不过马上就结束了,所以没受到太大的伤害。”
“马上?”
这么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受到额外的攻击吗?
阿格尼对这么想的兰斯洛特露出苦笑,说道:“说起来,我根本没空管那个。因为我正在驱除虫子。”
“你说……虫子?”
“嗯,那应该是魔虫吧。不过……”
阿格尼表情一沉,说道:“比人类还大。”
“……啥?”
这次轮到兰斯洛特皱起眉头。
“魔虫不是没有那么大吗?不,说得也是。既然想钻进人类身体里,为什么还那么大?”
“是这样没错,不过刚才的虫子就是那么大。顺带一提,也没有那么弱。”
阿格尼所说的话,终于与至今所知的魔虫形象大相径庭。
魔虫不是一种单独无法生存的脆弱生物吗?所以才会想依附在人类身上,不是吗?
“你怎么打赢那种东西的?”
“白色泥巴暂时撤退,然后莉莉娅张开结界防御。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你被白色泥巴吞进去,接着白色泥巴的行动变得迟缓,然后老爷子做了什么,最后是希菈解决的。”
只要大致听说战斗经过,就能了解大致上的情况。希菈的魔法筒是最后一击,这点令人意外,不过难怪希菈现在心情这么好,立下功劳想必让她很开心吧。
“所以,你的表现跟平常一样吗?”
“不。因为有结界,盾牌就派不上用场了。顶多只能吸引大虫的注意力……”
“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派上用场吗?”
“嗯,是啊。”
听见阿格尼叹气,兰斯洛特想起比阿格尼的活跃更令人在意的事。
“话说回来,你刚才说……被那个白色泥巴吞进去的只有我吗?”
阿格尼刚才说“你被吞进去之后”,也就是说其他人平安无事吗?
“兰斯洛特,你不记得了吗?”
看见兰斯洛特怀疑的表情,阿格尼苦笑。
“你特地离开结界,又冲进白色泥巴里一次哦。”
“什……”
“真是吓了我一跳。”
“对吧。”
阿格尼和希菈互看一眼,低声笑着,但对兰斯洛特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你的脚步很稳,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意识。还有,老爷子叫我们别管你。”
兰斯洛特想起不在场的老魔法师,表情越来越难看。
虽然想说的话跟山一样多,但实际见到面,恐怕连一半都讲不完。
“还有,莉莉娅笑了哦。”
“是吗?我主动去承受攻击,想必看起来很愉快吧。”
“不是那样啦。”
兰斯洛特连希菈的话都充满攻击性,希菈傻眼地看着他,然后开心地说道:
“她说[兰斯洛特果然就是要那样才对],然后笑了。”
兰斯洛特稍微睁大眼睛……不难想象。莉莉娅确实会这么说,然后笑了。她的笑容和声音,轻易就能在脑中浮现。
“莉莉娅在哪里?”
但是,附近没有莉莉娅的气息。考虑到梅林也不在,他们应该是分头行动。
“哦,地下。”
“地下?”
阿格尼稍微烦恼了一下,该怎么向讶异的兰斯洛特说明,然后回答:
“好像找到国王了。”
“喂,太惨了吧。”
在地牢的一间房里,看到躺在特别昏暗又狭窄的牢房里的壮年男子,莉莉娅不禁咂嘴。
“算了,至少他还活着。”
“……是没错。”
看起来非常衰弱的男子,正是艾欧尼亚王国的国王。
龙会化身为国王,就表示不知道真正国王的所在。于是梅林循着龙疑似使用的魔法残渣,找到了国王的所在。
就算被杀也不奇怪。但是,国王毕竟是国王。
或许是因为认为他还有利用价值,尽管衰弱,还是勉强活了下来。
“陛下,打起精神来。”
梅林对国王说出这种话,要是被听的人听到,一定会暴怒。
莉莉娅和艾米丽在一旁默默地施展治愈之术,最后,国王微微睁开眼睛。
“这、是……难道说……”
“我只是个调皮的老头子。”
梅林开朗地说道,握住国王的手。
“总之,先打起精神来。之后再谈吗?”
国王不知是因为困惑还是疲劳,一度中断了话语,但在梅林的注视下,国王虚弱地开口道:“不……现在,希望你听我说。”
周围的人们安静下来,等待国王开口,最后,国王终于挤出声音说道:“这个国家……要灭亡了。”
“你说什么!”
莉莉娅脸色大变。尽管她还有理性,没有停止治愈之术,却也没有余裕关心眼前憔悴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有魔物?”
“莉莉娅,冷静点。这位大叔好歹也是国王,而且他现在很虚弱。”
但是,由于身边有人阻止莉莉娅,她才得以再次恢复冷静。
莉莉娅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像自己。但是没办法,她也消耗甚大,而且在消耗甚大的状况下,持续使用她不擅长的魔法。她早就没有余裕关心别人了。
莉莉娅尴尬地挠挠头,移开视线,默默地催促国王继续说下去。
“那么,国王陛下。你说灭亡,是因为魔物吗?”
梅林柔和地问道,国王微微点头。
“是啊……我领悟了。”
充满绝望的声音,在牢房内微微响起。
“魔物不会灭亡。然后……人类会筋疲力尽,不久之后,就会迎来灭亡。”
梅林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身为国家的主导者,这是不可原谅的话。但是,考虑到他说这些话时,已经落入魔物手中,而且现在又憔悴至极,这些话实在令人痛心,也让人强烈感受到通过国王所感受到的现实。
“……我,知道了。”
国王的表情终于充满绝望,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
“魔王……”
他以微弱颤抖的声音,终于触及绝望的源头。
“……只要人类还活着,魔王就……绝对不会灭亡。”
“这……这是,什么意思?”
艾米丽困惑地问道。在场所有人应该都这么想吧。
……不。
“我知道。”
只有梅林静静地望着国王,说道:“我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
国王点了点头:“魔王是由人类的灵魂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