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珠在青龙寺的偏殿门外，看着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虔诚祈福的玄嘉禾的背影时，突然觉得有一点滑稽。虞渊刚进这个游戏的时候，顶着自己哥哥的名字让她不要总把星际剧本里看到的狗血剧情带入任务里。
殊不知，他的兄长才是狗血剧本集大成的爱好者。她觉得一会儿玄嘉禾转过身来要说的台词她都背得出来。
夫妻一场，相疑至此，未尝不是一场悲剧。
不知道为何，就算心中已经被封存了对玄嘉禾的感情，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她也仍然不愿一路相扶而来的两人，最终以这样难堪的方式走向结局。
因此，在青砚回头假装看到她惊讶，要开始表演的时候，凤衔珠先开口了。
“朕今日没有带任何人进来，就是希望听句实话。嘉禾，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打断了青砚所有的台词，玄嘉禾却还跪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凤衔珠向前走到他身边，挥挥手，示意青砚离开，她在跪着的玄嘉禾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无声地哭泣让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通红。
我见犹怜。
“哭有什么用。”凤衔珠伸手抹去了他脸颊上的泪：“犹记得新婚之夜，你说我们是世间至亲之人，将会共度余生，白头偕老。如今竟然需要这种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我了吗？”
凤衔珠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凤家四小姐。
“那天，衔珠也对我说，会保护我，谁也不能欺负我，包括我的母亲。”玄嘉禾终于开口了，他伸手抚上凤衔珠为他擦泪的手，眼泪却流得更急了。
“你的母亲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凤衔珠的声音柔和道：“嘉禾，我现在是帝王，不能随心所欲。你的心思，你的不安，我都懂。可是我没办法，你又何必拿不相干的人来试我？我以为这冰冷的后宫，只有嘉禾你能说句真心话了。可你，却变得和他们一样。”
“曾经的衔珠，是在新婚之夜为了保护我，可以在玄家杀掉我母亲的陪嫁；可以为了我独自面对麟非时。”玄嘉禾终于抬眸和她对视：“而不是将我扔在这里，我费尽心思，才能见一面的帝王。”
“你现在是众矢之的，我冷落你，是为了保护你。”凤衔珠皱眉道：“我的苦心，你为何就是不懂？”
“衔珠，如果你还是陛下，要拿这样的话来敷衍我，那我们还不如不见了。”玄嘉禾放下自己的手，别过脸，站起身。
他走到三清像前，有些苦涩道：“我在这里日求，夜求，求这满天神仙给我指一条路，一条能让衔珠你回到曾经的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言毕，他转过身，看向凤衔珠：“我在与你成婚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也接纳你会像其他凤家女一样，有多个侍夫。我鼎力支持你夺位时，就做好了准备，接纳你的后宫三千，环肥燕瘦。”
说着他在凤衔珠身前跪下，仰望着她，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是，我是嫉妒。我是个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内心被嫉妒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小人！衔珠，我本来只想自己在角落偷偷隐藏这些不堪，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凤衔珠看着他，没有伸手为他擦去泪水，半天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承诺？”
玄嘉禾闭上眼，他伏倒在地上，默默的哭泣，没有回答。
凤衔珠看着他，这个据说是对应言乘雪创造出来的人物。
对于曾经的凤衔珠来说，言乘雪并不如他那个霸总标板的弟弟言乘风有名，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凌云夫人的八卦新闻。
各类App上也曾经讨论过，以言乘雪的出身，即便身体不好，但想要找一个名门贵女并不困难。凌云夫人婚后，也有很多人猜测，言乘雪这样的大家少爷不会为爱做三。
但很显然他们猜错了。言乘雪不但做了，还做得非常理直气壮。
她问玄嘉禾这个问题，何尝不是在问言乘雪。既然知道自己做不到，为何还要承诺会做一个贤德的侍君，一个安分的情人。
“我们原本才是夫妻，我不甘心。”玄嘉禾抬起了头，黑眸盯着她，里面燃起的执着让凤衔珠突然理解了，当初那个牵头囚禁女帝的人，一定是他。
原本柔弱跪着的人站了起来，他双手死死握住凤衔珠的肩：“我不甘心，衔珠！明明是我们先相遇！明明是我们先相互救赎！明明是我们先结为夫妻！他们！他们凭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把剧情走下去，按凤衔珠目前的性格，应该现在就刀了他，至少是死死囚禁，而不是把他带回宫中。
但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换了自称道：“朕是帝王，其中甘苦，既然你一路跟朕走来，自然知道。这次小惩大诫，朕怎么也不忍心让你自己在这儿过春节。君后失仪，朕关了他禁闭。你再在这呆着，教天下人怎么看朕。”
她微微转身，便轻松挣脱了玄嘉禾的手：“回去后，朕给你协理六宫之权。一来是补偿你在此为平川受苦了；二来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君后无能，你多担待。”
“臣谢陛下厚恩。”玄嘉禾也意识到，他们作为曾经普通夫妻的对话结束了，此刻便是君臣。
他再次跪下，像是曾经那样温驯贤德。
但凤衔珠知道，他的跪下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谋逆。
不知为何，凤衔珠在此刻想最后试一试这个曾经最信任，直到死前最后一刻还未曾怀疑过的元君。
“嘉禾，你恨朕吗？”这话一出，玄嘉禾有些惶恐地再次叩首道：“臣不敢。”
“是不敢。”凤衔珠轻轻笑了一下，点点头：“朕明白了。”
“臣……”玄嘉禾还想说什么解释，凤衔珠却示意他不必解释。
“不敢这个词，很好。这意味着你恐惧朕，而非是……真的不能。朕对你的威慑来自朕本身的力量，而非你的施舍。你该恨朕，嘉禾。一个帝王获得憎恨是最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恨也要臣服。”凤衔珠拍了拍他的肩：“也是臣子之道。”
玄嘉禾的泪已经干了，他站在那里，刚才那些惶恐之态已经没有了，他们夫妻似乎终于在此刻，以自己最原本的样子开诚布公，坦诚相对。
“帝位冰冷，陛下仿佛也不再是昔日那个救臣于危难的陛下了。”
“你错了嘉禾，朕还是。只是此时，朕不能只救你一人了。”凤衔珠拍了两下手，侍从们鱼贯而入：“贵侍君青龙观为国祈福，其情可感。朕亲迎回宫，加封号贤，摄六宫事。”
看着不断捧着衣服饰物走进来的宫人们，玄嘉禾终究是再次俯身叩首：“臣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