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四家起兵，荡平天下。龙氏登位，与我先祖共誓：龙与凤，共天下，是先祖让出了尊位。为此，太祖皇帝赐我凤氏丹书铁券，声称有皇室一日，便有我凤氏尊荣一日。我凤氏满门忠烈，戍守边疆，换来的却是灭门之祸。既然我凤氏没了，那皇室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凤衔珠的话让麟非时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也会留皇室两条公主的性命吗？”
“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凤衔珠的回答终于让麟非时勾起一个微笑：“我可以让人去救你三姐，随后在边境立刻起事。到时候我会让陛下软禁你和你二姐为质，暗中派人保护你们。然后我麟家派子弟迎敌，与你三姐里应外合。另背诺之人身死国灭。”
“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为报仇。”凤衔珠将姿态压得更低了。
麟非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任何代价包括玄嘉禾吗？”
“包括。”凤衔珠简单的两个字，终于让麟非时站起身，他伸手扶起跪着的少女，轻叹道：“凤四，你满口谎言，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这次再信你，就是天下最蠢的人。”
“人的言语或许难辨真假，但得到的利益却是实在的。无论我刚刚所言是真是假，但得到我凤家军，却是最大的好处。非时愿意帮我，不会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少年情动誓言，这我心知肚明。”
凤衔珠的话足够冷静，表情足够平静。
麟非时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凤四，我有时会有一个疑惑，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冷静，可以轻易将自己作为砝码。你好像没有心。”
“非时这话说的到叫我伤心了。”凤衔珠语气有些失落：“我家如今风雨飘摇，父母兄姐们被奸人所害，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我还谈何有心？”
麟非时收回了手：“推翻一个规则容易，只是，若天下就此大乱，又该如何？”
“病树前头万木春，朽木塌了，自然有新枝。”凤衔珠暗示道：“非时芝兰玉树生于庭阶，只庇护一家，有些可惜。不如泽被天下？”
“我素来知道你胆子大，但没想到这么大。”麟非时也没有被拱火造反的慌张，只是淡淡的嗔怪了一句，又问道：“只是不知道，届时可有凤凰前来筑巢？”
“凤非梧桐不栖。”
这句回答简短，却让麟非时终于真心地笑了起来：“好一个凤非梧桐不栖，那你便回去吧 ，等着那株梧桐。”
凤衔珠刚要转身，麟非时却又叫住了她：“差点忘了，若是我们盟誓，总要有个信物。我吃一堑长一智，总得吸取点教训，不是吗？”
凤衔珠看看自己的小厮装有点为难，犹豫了一下道：“我现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旁物，若定要个信物，我回去挑一件送来可好？”
见麟非时微微皱眉，她又道：“或者非时你借一把匕首给我，我割发以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怎么舍得你受这样等同斩首的酷刑。”麟非时说得好听，但后半句才是真心话：“更何况，只是头发又怎么证明是你的？”
凤衔珠一时哑然，看起来是有些为难她，怎么都不行，但她心里知道，麟非时一定是有了想要的东西。于是便干脆放弃猜测：“那非时说，我应该用什么做信物？”
“神龙创立之初，因凤家族徽为凤，太祖特命皇室妻女将图腾改为朱雀，只有凤家女，才能用凤纹。”麟非时这话让凤衔珠有些疑惑。
“虽是这么说，但我如今身上没有带玉佩之类的饰物。”凤衔珠有些为难。
“凤家家主嫡女凤纹尾羽为九，庶女凤纹尾羽为八。旁支无论嫡庶，只有未嫁女可用尾羽为五的凤纹。是也不是？”
“正是。”这是天下皆知的特权：“而且凤纹是有固定制式的，皆由专门的造办师傅造办，代代相传。”
“绣娘也是如此。”麟非时再次道。
“当然了，绣娘自是如此。不然谁敢学绣凤纹？”凤衔珠更迷茫了。
“如今，凤家家主的庶女只有你一人。”麟非时看向了她的胸口：“其他的衣服或可替换，但肚兜是换不了的。上面的八尾凤纹足以证明衔珠的诚意了。”
凤衔珠听到的那一刻，因为过度惊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又问了一遍：“你要什么？”
“你我的情分，谋逆这样的大罪，用这肚兜做信物，岂不是再合适不过了？”麟非时看着她的脸上褪去血色，变得有些惨白。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罢了。”他口上说得轻松：“回去再打发人送来个不痛不痒的玉佩之类，也无妨。”
说是无妨，但凤衔珠知道，很有妨。此时她没有脱下这件肚兜，回去再送来什么，麟非时对她的信任都会打折扣。与其说这是要她的肚兜，不如说是试探她到底是否真的走投无路了。
“此处没有屏风，不便取出。”凤衔珠环顾四周，想找一个适合脱衣服的地方。
“衔珠不愿意脱，我可代劳，不必你脱去衣服。”麟非时似笑非笑：“自取也显出我的诚意。”
自取。
凤衔珠终于完全明白了。
眼前这个麟非时到底还年轻，与那个镜中已经是老谋深算的贤德君后判若两人。她本不理解女帝对这位君后的忌惮，觉得是否是偏见的过头。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比罗九乌这样武夫更懂得怎么折磨自己的君王。
“好，那就劳烦了。”凤衔珠没做无谓的挣扎，麟非时说出口了，就不会让这句话掉在地上。
那双手有些冷，触碰到肌肤时，凤衔珠轻轻打了个颤。
而且她就知道，他不仅仅是取肚兜那么简单。
一切结束后，麟非时一手将那有些皱的月白色绸缎塞入自己怀中，一手还不忘扶着有些站不稳的凤衔珠道：“这也是我刚学的，难免有些生疏。但我素来勤勉，相信下次定让你满意。”
凤衔珠没有说话，她的手死死地攥着小厮服粗糙的布料。她相信，如果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女帝应该就是从这一刻起明白，自己没有退路。
她不成帝王，便是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