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恶语连连、吵着要吃鸡的,是一名身材臃肿、五大三粗的男子。
看样子应该是武人。
隔壁的左都尉,也被惊扰出来。
沈授询问道:“此人好像也是军中之人啊,什么官阶?”
左都尉闻声望去,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缓缓说道:“嘶,好像是名参帅啊。”
都尉之上,乃是统将以及参帅。
对方多半是一名——五品或者四品的武官。
此时双方争执不下。
不知为何,驿卒宁愿得罪一位大官也要坚持。
而那参帅,似乎也是上邪了。
今日的晚饭,就非得要吃鸡。
沈授眯起眸子,而后冲着下方拱手道:“这位大人,在下安定县镇守使沈授。
我这里,还有些中午剩的鸭肉和牛肉,若不嫌弃,我们可共食。”
对方闻言,不由微微蹙眉。
虽然官阶上——军中的参帅,远大于只有从七品的镇守使;
但是镇邪司的名号,还是比较唬人的。
那人冲着驿卒冷哼一声,“也罢,今日本大爷就不跟你计较了!
上面的兄弟,我这里有酒,不妨来大堂一聚。”
沈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就带着之前打包的一堆肉食下楼。
左震没有跟随。
因为军中有规矩,平时的话——将官是不可以越阶私下往来的。
若是都尉和参帅私下直接往来,就有可能会架空掉中间的统将。
而大堂内,那参帅似乎是独身,甚至连个亲卫都没带。
此时,他已经架起了火罐——用来加热肉食和酒水。
这位无肉不欢的参帅,见到沈授带来的丰盛肉食,脸色倒是瞬间好了不少。
沈授迈步上前,将手中的肉食递了过去,笑道:“大人,这点心意,还望笑纳。”
参帅接过肉食,爽朗一笑:“哈哈,沈镇守客气了,既然相遇便是缘分,来,我们边吃边聊。”
他甚至还没加热,就直接抓着牛肉往嘴里塞。
臃肿的大手一挥,他豪迈地笑道:“哈哈,兄弟真是及时雨啊!”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一块鸭肉,大口咀嚼起来,满脸享受。
随后,对方不好意思得抹了下油,“呵呵,在下粗鄙,让几位见笑了。”
沈授见状,心中暗自思量,此人行事倒是颇为洒脱不羁。
“无妨,都是武修,何必那么多讲究。
不知大人你如何称呼啊?”
“哈哈,也对,在下姓段,乃是乐康郡驻守的一名参帅。
欸,这位沈大人,你莫非是去安定县赴任的?”
沈授闻言,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正是,段参帅何以知之?”
段参帅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中的肉块,说道:“这有何难猜?
没什么,因为我知道安定县的镇守使刚死了不久。
说起来,我此来这安定县,也是有公干的。
还正是郡府镇邪司——让我来调遣兵马,去讨伐邪道。
说不定,日后你我还要共事呢。”
“是因为之前——那殉职的镇守使?”沈授疑惑道。
“是也不是。说句不好听的,只是死了一个镇守使——还不值当郡府那边兴师动众,但此事,却是牵扯出了别的东西。
详细的,抱歉,我也不便现在说。”
沈授点点头,看来这段参帅看似粗狂,还是粗中有细的。
“不过我冒昧一问,段大人的公干,可是在这安定县之内?”
段参帅一边吞肉,一边回道:“估计是吧,我得到的调兵权限,乃是安定县以及其周边二县的驻军。”
“不过大人你——为何不直接从郡府带兵过来?”
“因为就地调兵比较快,不过用起来嘛,或许确实不顺手就是了。”
随后,二人就其乐融融、东拉西扯起来。
沈授倒是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乐康郡的事情。
乐康郡在州府所在的安平郡南边。
相比南边远一些的安康郡、宁乐郡,它还算是比较安定的一个郡。
但即便如此,乐康郡之内还是有不少的邪道势力蛰伏。
邪道大多不敢去上面郡府搞事,主要就是在下面的县城——乃至乡镇上渗透蔓延。
因为鞭长莫及,镇邪司对于下面的管控能力有限。
偶尔也会出现——一个村子都被邪道同化的情况。
而此番这段参帅来安定县,就是受命配合镇邪司,对邪道来进行清乡大扫荡。
由于都尉或者统将的职权不足,所以才派来一名参帅总领。
但这些还在其次,段参帅的主要任务,似乎还是要找一个——重要的邪道人物。
可由于是军机,他也没有透露过多。
另外言谈之中,段参帅还透露到,自己极度贪求肉食,乃是受到了修行法的影响。
这种修行法源自肉宗的食道,名为“肉贪吞心法”。
据说能够通过大量吞食血肉,而后借助血肉中的精气——快速增强修为。
肉贪吞的修行者,其肉身会在短期内变得极其强悍,且生命力异常顽强。
这算是一种十分适合军伍之人的修行法。
不过这种方法,也有极大的弊端。
那就是容易让人变得暴躁贪婪,而且极度贪求肉食。
而段参帅现在,甚至已经到了——肉食不离手的上瘾程度。
他几乎一天到晚,都要吃得满嘴流油。
就在几人愉快交流之际,那本应在外面看马车的蛊罐八,却是忽然慌乱窜入了大堂之中——径直朝着沈授奔来。
对方原本留给沈授的印象,是那种临危不乱、异常镇定之人。
然而,此时,沈授见对方神色如此慌张,急忙问道:“蛊罐八,发生何事了?”
“沈大人,我刚刚觉察到了一丝危机。
那伙人应该还有同党,正在朝这里赶来!”
蛊罐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与惊恐。
显然,他所感受到的威胁——非同小可。
沈授闻言,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虽不知蛊罐八——究竟是以何种手段觉察到了危险,但对方所言应是非虚。
段参帅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下,目光如炬,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多少人,什么水准?”
蛊罐八蹙眉道:“那伙人的同党之中,有一名五重山的武修。
她们还在我心脏内,下了追踪定向用的毒虫——用于相互定位联系。
虽然不是蛊虫,但却也——”
“嘶,你为何不早说?”
沈授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打断了蛊罐八的话。
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答案显而易见。
若是他之前就说出来,恐怕按着沈授的心思,会直接将其就地斩杀——以免再被人追踪,惹上麻烦。
而那毒虫下在了心脏之处。
若是取出,蛊罐八的小命未必能保得住。
沈授倒是没什么愠色。
他完全能理解——蛊罐八这样的人——为了求生无所不为。
但他也是脸色一变,迅速问道:“那你能确定——他们还有多远吗?”
蛊罐八微微摇头,神色间满是凝重:“只能感应到毒虫的存在,却无法准确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与距离。
但估计不会太远了。
大人,小人之前也非有意欺瞒。
本想着——她们不会如此快就赶来,若是咱们到了安定县县城,也就无需再担心了。
但现在看来,那伙人或许约定好了在某处会合。
然而,大人已经将他们斩尽杀绝,所以另一批人也有所察觉。
若是让对方追上来,恐怕会是一场苦战的。”
“行了,你不必解释,事已至此,追究责任没有意义。
情况我也大概了解了,只希望你这次没再有所隐瞒。”
沈授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沉声道:“你需记住,我们既然已经踏入了这浑水,便没有退路可言。
你需全力协助我,共度难关。
若是再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休怪我手下无情。”
蛊罐八连忙点头,神色间满是惶恐:“小人明白,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沈授闻言,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然而,就在这时,段参帅却是轻笑道:“沈大人勿要忧心。
若是只有区区五重山的话,那就让老哥我随手处理一下,不就行了吗。”
沈授闻言,眼神微微一亮,看向段参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他深知,段参帅这种纯粹武人,能一路爬到参帅的位置——定然实力不凡。
但沈授也没想到,他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应对之策。
“段参帅,此事因我而起,若是牵连到你的话——”
沈授倒也不是真的怕牵连到此人。
之前,他其实就已经考虑——将段参帅纳入其应对之策中。
此时之言,一方面是客套,另一方面,也是试探下段参帅的底细深浅。
万一要是段参帅的实力不足,那沈授还不如——现在赶紧跑路呢。
段参帅见沈授面露疑色,哈哈一笑,继续道:“沈大人放心,我虽不是入道者,但对付几个宵小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今日承了沈大人赠肉之情,举手之劳而已。”
沈授闻言,心中稍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下意识掏出往未铜钱,放在眼前。
透过方孔,沈授再次瞥到了——那略显佝偻的未来自己。
他顿时安心不少。
说不定,正是由于他向段参帅求援,所以此番变故——并不会波及其安危。
然而,就在沈授稍稍安心下来之时,一股凌厉杀气陡然自驿站外袭来!
这杀气之强烈,让沈授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望向驿站大门处。
只见驿站外夜色朦胧,一片寂静。
但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杀意,却愈发森寒。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逼近。
段参帅似乎亦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危机。
他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沈授的身前,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
他低声喝道:“何方宵小,竟敢在此撒野!”
话音未落,只见驿站外一道黑影闪过,速度快得惊人。
段参帅冷哼一声,身形暴起。
身材臃肿的他,却如同一头下山猛虎,直扑那道黑影而去。
黑影在段参帅的猛扑之下,竟是丝毫不惧,反而迎面而上,手中寒光一闪。
一柄利刃划破夜色,直取段参帅要害。
段参帅冷哼一声,身形在空中微微一侧。
竟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击。
他反手一拳,拳风如龙,带着呼啸之声,轰向那黑影。
二人在驿站外你来我往。
拳风剑影,瞬间交手数招,一时间竟是难分高下。
沈授站在驿站内,望着这一幕,心中暗自惊叹。
他没想到,段参帅虽然身材臃肿,但身手竟是如此敏捷,实力亦是如此强悍。
而那黑影亦是不俗,身法诡异,剑法凌厉,显然是个高手。
二人这般交手,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沈授心中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五重山的武修对决,出手实在是太快了。
他消耗精气,施展隼视,也只能勉强看个大概。
而荏若芙的封感咒法,面对高速腾挪的目标,无法心神锁定,也难以直接命中。
他只能紧紧盯着战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就在沈授迟疑着,是否要让荏若芙施展咒法协助,不远处的战局——却是猝然出现了异变。
沈授大惊失色,因为他见到,段参帅居然被对方一击刺穿了胸口!
不知为何,方才段参帅忽然身形僵滞,
而后,鲜血飞溅,染红了段参帅的衣襟。
他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黑影趁机抽剑,剑尖滴落着鲜红的血液。
她冷冷地看着段参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段参帅的身体无力地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沈授瞪大了眼睛,他暗暗懊悔,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位段参帅。
讲道理,大家都是五重山,他凭什么就有自信——能吃定对方呢?
此时,那黑衣武修杀掉段参帅之后,立刻疾步踏入了大堂之内。
直到此刻,沈授才看清,对方竟是一名骨瘦如柴、面容冷峻美艳的女子。
她的身形轻盈,如同鬼魅一般,每一步踏出,都似乎没有触及地面,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女子的目光在堂内扫视一圈,仿佛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沈授心中一紧,他拉着蛊罐八,悄悄地向后退去——试图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然而,那女子的感知似乎异常敏锐。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沈授,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
“想跑?没那么容易!”她声音清冷,如同寒风刺骨,让沈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沈授心中暗自叫苦,极速盘算着,自己有何手段——可以直接跨越四个大境界——去抗衡这位五重山的武修!
虽说前三重山的差距没那么大,但四重山和五重山之间的差距就已经不小了。
放在州府镇邪司那里,就是主掌和执事的官位差距了。
就在那女子杀气腾腾袭来之时,沈授却是忽然急中生智,大喊道:“血金刚前辈,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