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千金并非中毒,与夫人一样,脉象实在是奇特……”宋大夫面色为难,“老夫学艺不精,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孟澜一怔,眼神空洞地从宋大夫脸上移开,虚浮在半空之中。
他实在不知,为何近来他孟府会如此多灾多难?
究竟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还是……
孟澜将目光放在躺在床上的孟听枫身上。
不止羽鸿怀疑,就连他也曾怀疑过躺在床上的虚弱少女是谋害乔氏的凶手,毕竟那杯茶,是孟听枫亲手递给乔氏的。可孟听枫的那一句“为何会冒着丢了性命的风险来害人”却在他的脑中久久回荡。
对啊,她与乔氏无冤无仇,为何要冒着丢性命的风险来害乔氏呢?更不用说,如今躺在床上的病患还多了一个……正是她自己。
若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孟澜随意地环视一圈,最终停在孟雪怡身上。
听枫与乔氏无冤无仇,可雪怡却……
想起当年的事情,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年乔氏丧子,她与雪怡各执一词,孟澜不愿相信乔氏口口声声说的“是雪怡故意害我”,便草草了事,将乔氏扶正以作补偿。这么多年来,她们二人素来不交好,时不时便会闹出矛盾,由他在中间调节,倒也维持着关系到了现在。
可如今,乔氏又一次出了事,他再难像当初那般理所当然地认为,“雪怡年纪尚幼,绝无害人之心”了。
听见孟澜的叹息声,孟雪怡眼神一凛。
想来父亲如今已察觉到一些端倪,更是极有可能已经怀疑上她。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此事必须就此打住!
若是按预想那般引出安排好的人,再指认孟听枫为不详,只怕效果会大打折扣……
毕竟,如今的屋子里,那躺在床上虚弱不已的人,不是她。
思及此,她正欲抬手唤来银霜,让她去打发了等在府外的吕大师。
可银霜弗一靠近,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却猛然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一个翻身就朝底下的痰盂吐出一大口鲜血。
待吐完,孟听枫眼神恍惚地翻身回去,伸出手在空中晃,孟澜急忙过去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你可是有话要说?”
孟听枫点点头,他便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看着少女双唇张张合合,孟雪怡心中不好的预感缓缓升起。
果不其然,听完孟听枫一番话的孟澜冷着脸站起来,吩咐管事道:“你,去请一位善于相术卜算的大师来。”
孟雪怡心头一跳,走到孟澜身边,轻声问道:
“父亲,可是妹妹说了些什么?”
孟澜满脸严肃,原是不想说,在瞥见对方微红的眼眶时,还是心软了。
压低声音说道:
“听枫说自己梦到了奇怪的人,梦中那人说孟家被人下了降头,将有血光之灾。此事诡异非常,必须寻得相术卜算之人破解此局,否则孟家危在旦夕啊!”
他说着,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警惕。
若是寻常时候,他只会当孟听枫做噩梦罢了,可在孟府这般紧要的关头,他是不敢错放一点的。
在他进京赶考当年,路遇一打着破烂招幡的乞丐,那人言他有入仕大道之命,命中会遇贵人,劝他抓住机会,莫要错过玄机。孟澜原是不信的,直到他考取了功名却无官可做时,遇见了岳晶灵。
彼时他对岳晶灵的郡主身份并未知晓,只是偶然在灯会上帮助对方解了诗谜,多讨了几个好彩头,谁知岳晶灵竟心悦于他,最后二人结为夫妻。从那之后,仰仗老丈人一家,他的仕途一路畅通无阻,时有阻碍也能被轻易解决。自此,孟澜才真正相信了当初那乞丐的话,对相术卜算之事愈发着迷信任,甚至将其当作真理预言来看。
孟雪怡脸色一僵,知道如今再叫银霜去斥退那人已来不及,接下来的,只能静观其变了。
又或者,最好管事出去寻的卜算之人,并非她提前安排好的那一位。
但终究事与愿违。
哪怕相隔甚远,孟听枫依旧认出了那一位上一世口口声声说她是“害人妖孽”的吕大师。
他步履绰约,端的是一副高傲自信的姿态。
吕大师进了厅内,先是向孟澜行礼,又装作不认识孟雪怡的样子开口道:
“想必这位便是孟大人的千金吧,真是长得一副沉鱼落雁之容啊!”
孟澜微微蹙眉,低声问管事,“这便是你找来的卜算大师?在哪找的?”他怎么瞧,都觉得这人举止话语间颇为轻浮,丝毫没有修道之人那种开朗清闲的气质。
管事的生怕他不满意,急忙说道:
“大人,说来也巧,这位吕大师云游四方,今日恰巧途经此处,奴才一出府便被他叫住了。
“他说孟府乌云密布,必有大事发生,还问起家中是否有人突发疾病。奴才一瞧,这不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而且这位吕大师似乎在卜算相术之上颇有建树,方才还有妇人遥遥追来向他道谢呢!”
他说着,自以为这桩事办的十分稳妥。
孟听枫见孟澜似是有些犹豫,立马幽幽地哼唧起来:
“爹,咳咳,爹,女儿好疼……”
人既然已经如孟雪怡所愿被请了进来,那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让他走了出去?
孟澜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道,“大师,您快瞧瞧,孟某的妻女,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有破解之法?”
吕大师闻言一愣,眼神在空中短暂的与孟雪怡交接错开,不是说好只有孟夫人生病吗?怎的还牵扯上女儿了?
孟雪怡虽心急,但眼神无法说话,她自然没办法叫停这桩事,徒增嫌疑。只好多看了几眼吕大师,希望他能明白如今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不该按原步骤进行。
但吕大师并未多想,按着原先定好的方向进行了下去。
他先是走到乔氏床边端看了一番,又并起双指置于唇前念念有词,最后再硬着头皮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行至孟听枫身前,紧闭双眼、唇齿不清地念了一番咒语后,才猛然睁开眼。
他眼中迸出奇异的精光:
“孟大人,此女身怀诡谲,煞气极重,贵夫人便是被她所害!
“她是夺人性命、破坏您身家的大恶妖孽所在啊!”
话语掷地有声,却无人回应。
吕大师急忙转过身去看孟澜的反应,“大人,此女已被妖孽附身,必须将其焚烧殆尽,方能根除余孽!”
孟听枫在他转身之时心中暗笑,催动蛊虫。
“咳,咳咳!”少女捂着胸口,又趴伏身子吐了几口血,榻下已被染成一片猩红之色。
她双眸盈泪,“爹……”眼中满是信任。
孟澜望去,眼神动摇几分,怎么看,他的小女儿分明是受害之人,怎会变成加害于人的妖孽呢?
“大师所言不假?”
吕大师振振有词,“自然是真的!
“孟大人,想想您的夫人,若是不赶紧处理了这妖孽,只怕不止夫人一人……
“这孟府上下百余性命都要遭殃啊!”
孟听枫叫道:“爹,女儿不是妖孽,不是!”
却不想孟澜轻轻撇开她的手,眼神带了几分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