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太太哭得喘不上气来,两只眼睛模糊一片:“可她们打定主意不要女儿清醒着与母亲说话,给我灌了不知什么汤药,女儿昏昏沉沉的,竟连身子都起不来。”
张老太君心中又恨又急。
抬手就给女儿后背打了几下,她压低声音骂道:“上回我就与你说过,要断的干净,你偏不听!这下可酿出大祸来了!休书?哼,你当休妻这事儿很好办不成?你当陈家愿意给你这个休书吗?!”
陈张两家联姻数年,彼此早就互相依赖。
不光是生意上的,还有人情往来。
时光匆匆,不断加深这样的互助纠缠。
一朝说要休妻,这休妻的理由总要摆在明处。
张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可以任由陈家随便拿捏的。
陈二太太被休了,那陈家一众女眷都要受到影响,包括下头那几个尚未及笄的侄女的婚嫁也要蒙上一层阴影。
远的不说,就说陈二太太自个儿的闺女。
亲娘被休,那被留在陈家的女儿又要如何自处?
张老太君恨铁不成钢,将其中的关键三言两语说清楚,随后骂道:“你倒是想得简单,陈家又岂会叫你逞心如意?如今你那姑爷靠着咱们张家的钱财呢,你道去府城送学的机会是谁给他的?还不是白花花的银钱砸下去才有的!”
陈二太太惊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母亲。
“你是有错在先,但陈家也不是什么好鸟。”她恨恨道,“竟然这般待你,还想靠着我张家的好处,呸,做梦去吧!”
“那咱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这话问得张老太君一阵哑然。
是啊,她是见着闺女了,也说上话了。
可等她一走,少不得又会回到原先的局面。
她总不能次次都去求那盛娘子给药吧?
思来想去,张老太君心一横,道:“收拾东西,一会子就跟娘回去。”
“啊?”
“啊什么啊,就说你久病卧床,总也不见好,我放心不下,这就接你回去好好调养,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张老太君遇事不慌,快刀斩乱麻,很快就有了决断。
她命身边的人行动起来,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替女儿收拾完毕。
一些衣裳物什都不带,只带着地契银钱、贵重首饰等物,陈二太太叫婆子背着,身上罩着一条厚实的大氅,就这样径直出了大门。
待陈老太太得到消息时,陈二太太已经被安置在了张家的马车里。
陈老太太急着追过来,张老太君早就等着了。
就在那侧门之内,她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转过脸:“亲家母,我这就将闺女先接回去了,她身子总也不好,方才见了我竟然清醒了片刻,我这颗心啊才算安定下来。”
“就请亲家母行个方便,也叫我暂解了这思女之情,待她病好了,我就给她送回来。”
陈老太太还未开口,对方已经将所有说话的门路都已经堵死了。
要与张老太君就在自家大门口拉拉扯扯的么?
陈家还丢不起这个人。
陈老太太勉强扯了扯嘴角:“你们母女想要伴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她身子弱,你的人日常又不在身边伺候着,我也不放心,我给她派两个婆子跟着一道去,总行吧?”
两个老太太瞧着和颜悦色,实则争锋相对。
张老太君还是妥协了。
带着两个眼线一起走,总好过留下女儿单独一人。
两害取其轻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于是,带上陈老太太给的两个婆子,张老太君顺利地接回了女儿。
大功告成,张老太君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才算暂时落地。
旧的麻烦刚消,新的苦恼又来了。
陈二太太病得不轻。
按理说,她只是被发现了奸情,略有受惊。
后又被陈老太太在餐食里动了手脚,一直昏睡不醒,本身身体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可不知为何,她这病情一触即发,如绵绵山倒,竟有些收不住了。
请了藏雪堂的唐大夫过来瞧过。
大夫言辞隐晦,说是陈二太太身上的病多半还是千金一科的毛病。
唐大夫倒是能瞧,只是他是男子,多有不便。
且,淮州城里不是还有另外一人更擅长这千金一科的嘛。
张老太君立马来了精神,这才借着说好事推迟的机会,顺道过来请一请。
听完了这话,盛娇略点点头:“请我过府治病是小事,只是……我也有一事相求,既然好事多磨,我也了解老太君的难处,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我先将这贱籍的身契交于老太君,往后的事儿还请老太君多多费心了。”
她眼中满是重重的托付。
看得张老太君一阵心头颤抖,忙道:“娘子既拿我当个可靠人,我怎么也不会叫娘子失望的。”
二人商量妥当,盛娇取了药箱子便跟着张老太君上了马车。
桃香还想跟着一起,却被盛娇拦住了。
“眼下咱们家里人多事情多,我不在的时候,还得你看着些个才成。”她莞尔,“我与张老太君同去,不妨事的。”
张老太君点点头。
桃香只好作罢。
马车疾行,一路颠簸。
盛娇却没有说什么,闭目养神,轻轻靠在窗棱的边上,默不开口。
很快,张家便到了。
张老太君亲自领着盛娇去了陈二太太的屋内。
这里是陈二太太出嫁之前的闺房。
因她备受宠爱,即便出嫁多年这屋子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甚至有几个侄女眼馋这屋子,好几次与祖母求了,都被拒了回去。
这屋内布置称得上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美轮美奂的精致。
不怪那些小姑娘瞧着眼热,就连盛娇看了都忍不住暗暗心惊——怪道这陈二太太骄纵任性,不可一世,更是胆大包天,这般娇宠着长大的闺女,可不得是这个性子嘛。
来到床边,屏退左右,只留下云芳一人。
盛娇道:“云芳的手受伤了,不方便替你料理,你还是换个人来。”
陈二太太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子:“不、不……除了她我不要旁人。”
“不妨事的,娘子,我手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了。”云芳忙道。
盛娇打开药箱子,头也不抬:“不是在意你会加重伤势,而是怕你的伤会影响了药效,回头连累你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