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堆礼物里,什么头油脂粉,什么锦缎布匹,还有珠钗环佩等首饰,虽不甚贵重,但也价值不俗了,算得上应有尽有。
还有一小盒的香片,正是难得一见的玉珠银粉。
这么说吧,那边堆了小山似的,却比不上这么巴掌大的一小盒。
刚一打开,还未见火星,未曾焚起,已经香气扑鼻,沁人心脾,端的是好东西。
见盛娇识货,这么多好东西里头只拿了这一件出来,崔大奶奶心中得意,笑道:“这可是京都送过来的呢,别说外头没有,就算有也是千金之价,不知多少夫人奶奶都惦记着呢。”
“说来也是奇妙,此物熏燃焚烧,香气久久不散,若是加得少了,便是清甜如梨香,若是加得多一些,那就馥郁浓香,宛若荔枝一般。”
崔大奶奶说完,炫耀似的摆了摆衣袖,似乎想让身上的香气更散开来似的。
这东西,也是崔茂学之前弄回来的。
当时统共就那么一小盒子。
她上头两位长辈都不要,说这是给年轻女子玩的,她们更爱沉稳的檀香或是水木香。
于是这一盒子就紧着崔大奶奶用了,也显示她在丈夫处独一档的份例,是以格外骄傲。
盛娇也不说话,只是让桃香取了一只小小的焚香炉来。
里头已经事先埋了一层浅浅的香灰。
素手打开炉顶,她拿起挑子,取了一片香片出来,随手以蜡烛点燃三分,埋进了香灰里,又拿了另外一件看着仿若是小勺的东西,舀了一点点茶水,均匀地洒在那埋香片的周围,正好洒了一个圈。
随后取了一支火折子点燃,以那温火的温度轻轻烤着炉身四周。
只见她皓白的手腕灵动纤细,就这样晃悠着,竟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之美。
明明无声无息,却又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崔大奶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正一头雾水时,忽儿,一股青烟从炉鼎的里翩然而起。
清甜浓香,混合着茶的清爽,瞬间弥漫。
这闻起来似乎还有旁的味道,崔大奶奶一时间根本无法形容,如珠如玉般的贵气,自是与那些个香片香珠什么的,判若两物。
“这……”
“大奶奶不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么?”盛娇轻笑。
崔大奶奶愣了一下,片刻面色煞白,眼底的和气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警告与敌意。
她想起来了。
这是崔老太太寿宴当天,她差点将丈夫与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抓奸在床的时候,所闻到的香气。
“这就是玉珠银粉,我方才演示的,是这种香片的用法。若是用那银鎏金的香炉配上上好的雪顶寒翠,那出来的香气才叫真正贵气无方,好闻得紧呢。”
盛娇仿若没看见崔大奶奶变换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可惜了,我这儿只有这种铜炉,还有这上不得台面的茶水,倒是叫它委屈了。”
崔大奶奶摆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你是说……这才是那日那女人所用的香?”
“大户人家焚香,哪里需要奶奶自己动手,取一片来焚着,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以这香熏染衣裳,可留香持久,足足几日不散呢,且随风而动,清雅弥漫,当真是极巧,也极雅。”
盛娇缓缓坐回到崔大奶奶对面,“京都里的那些个名门贵妇、诰命夫人们,自然是爱得不行,这小小的一盒就价值千金,大奶奶果然豪爽,连这样金贵的宝贝也舍得割爱。”
她句句都没回应崔大奶奶的问题。
可又好像句句都说了。
崔大奶奶面色铁青,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扯住了她的腕骨:“盛娘子也不必与我兜圈子,究竟是不是?”
“天下没有第二种香叫这个名字,自然也找不出相同的香气来,纵然器具不足,茶水不配,但只要焚香的过程没变,香气自然大差不离。”
说着,她顿了顿,漆黑如墨玉的眸子看向崔大奶奶,“其实,大奶奶心里早就有数了,又何必问我?”
崔大奶奶:……
来送礼时,她欢欢喜喜。
昨个夜里夫妻恩爱的情分还滋润着心田。
这会子,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面色如锅底一般,匆匆离去。
送她离去后,水芹莫名其妙:“这崔大奶奶怎么回事,莫不是不想给咱们娘子送礼啊,送出去又心疼了?”
盛娇勾起嘴角:“指不定呢,这些好东西换成是我也要心疼的。”
说着,她伸手抚了抚那几匹不错的料子,赞道,“真是好东西,咱们穿着也不算过分,且颜色又鲜亮。桃香,你回头挑那漂亮的,送到成衣铺子里,请裁缝娘子给你们每人都做一身。”
桃香:“偏娘子眼里没个人,做衣裳罢了,还要巴巴地找什么裁缝娘子?我针线哪里差了?水菱丫头也会做,做得也不差呢。”
盛娇哑然失笑:“是是是,我们桃香姑娘心灵手巧。”
这话说多了,就显得很没诚意,所以桃香又给了她一个白眼,低下头继续忙活。
走到窗槅旁,看向那遥远碧蓝的天空,盛娇心头一片敞亮:“这就是要出远门跑药材了,真是勤快啊,当初帮着沈正业,想必也是一样勤快的。”
回到屋内的崔大奶奶气得不行,胸口起伏不定,几乎快炸开了。
身边的穗儿、红梨都不敢吭声,倒是栗妈妈叹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
这会子崔大奶奶满脑袋都是愤怒的浆糊。
玉珠银粉,这样稀罕的宝贝整个淮州城都找不出几件来,偏那么巧,就她和那个女人处有。
她的这一份是崔茂学给的。
那么,那个女人的呢?
总不可能也是她家男人北上,远赴京都给她带回来的吧!
这也太扯了!
崔大奶奶眼眶通红,本已安定的不快委屈又一股脑翻腾上来,一阵阵顶着胸口,憋气闷疼,难受至极。
栗妈妈心疼了,赶紧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边,口中劝道:“奶奶何必置气,都过去了,横竖如今大爷待奶奶好,奶奶在府里又这样风光,再没有不与奶奶好的,记挂着这些过去的事情做什么?没的给自己添堵,还随了那些个贱人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