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看来,这关帝庙八结义的泥腿子能够一飞冲天,也不完全算是侥幸……”
在怀德韩家炉银总号的三楼正厅当中,韩竹君一边欣赏着桌子上吴俊升手书的联字,一边与钟先生说着话。
钟先生则是在旁边共同欣赏联字,如果不是三小姐亲口证实,这联字乃是吴俊升当场挥毫所写,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竟然是出自吴俊升之手,所以口中也是连连称奇。
真没想到,世人口中粗俗鄙陋的吴大舌头,竟然有这等造诣,而且据说谈吐也颇为不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此行也确实让我对吴俊升有了新看法,据我观之,这吴俊升绝非甘心屈居于人下者,同时也绝非表面贪财好色那么简单,而是具有坚忍不拔的秉性——就是人长得太磕碜……” 韩竹君摇了摇头,一想到吴俊升的小细脖、大脑袋形象,就有些作呕。
但是,只要吴俊升能够拍板出兵,那么她韩竹君也绝对可以毫不迟疑地拍马上阵,舞起两柄柳叶刀,杀一个片甲不留!
实际她所不知道的是,吴俊升自称“练就一身武艺”还真不是胡扯六拉,少年时遇到世外高人,传授内外功法。也正是凭借这身武艺,才能够在热武器尚未普及的时期纵横绿林界,后在晚清投身行伍,搭上了奉天巡防营的末班车。而且吴俊升在书法之外,还喜欢研究象棋,而且棋艺十分精进。真要是摆开棋局车马,楚河汉界,二马盘桓夹击未见得就能破了吴俊升的单车巡河。
“三小姐,你今天提借兵的事了?”
韩竹君把联字卷了起来,然后再次拿起一张崭新的纸钞,站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铺号林立的买卖街,似乎这其中就隐藏着能够让人一飞冲天的密码。
听到钟先生所问,她的一双美目眯了起来,道:
“并没有,事情急不得。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探出了吴俊升的口风,须知性情坚忍不拔者,必有大图谋与大志向。郑家屯——或者说洮昌道太小,容不下这头恶虎,只要付出足够的筹码,出兵相助只是小事,假以时日,这吴俊升定能为我所用!”
此言一出,钟先生就知道可不是单纯借兵那么简单了,竟然是想要驾驭、驱使,野心与胃口也太大了吧?这可是堂堂的洮辽镇守使,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
饶是钟先生见惯了三小姐的行事风格,现在也不由有些惊讶。不过,在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毕竟能够在边金韩家这种巨无霸的大家族当中,有机会外出执掌操刀至关重要纸钞发行,中间要历经多少明争暗斗,可想而知。
要知道,边金韩家仅仅是长房嫡系就有七个儿子、五个姑娘。
而其他各房更是挤挤插插,要说全都是地主家的傻少爷,那绝对是外人无能的臆测。这种豪门家庭,其实更培养子弟,有时候甚至会养蛊。
所以几乎每天都是在勾心斗角。或者说,家族越有钱,争斗就越激烈。
毕竟财色动人心呐!
谁不想占一个流光的矿脉淘金,谁不想执掌最值钱的产业?面对投入一百万两黄金在奉省洮昌道发行纸钞的这种大手笔操作,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三小姐,咱们带来的五十个账房都是被安顿在城里客栈,与矿兵住在一起。这两天铆足劲出入花台子,有六七个现在整个人都废了,”钟先生说到这里有些无语,然后继续说道:“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不急用,要不要发电报,让边金那边再调人过来?”
尽管韩竹君到一直都是云淡风轻,但是听到这个事情也有些绷不住了:郑家屯的娱乐行业这么发达的吗?
这些账房与矿兵不一样,人家不是卖身给边金韩家,而是雇佣关系,所以不能像约束矿兵那样来管理,否则随时都可能辞伙走人。边金韩门虽然跋扈,但也不能在管理上不讲道理,否则谁还敢吃边金韩家的劳金?
更不用说能当账房的都是有见识的文化人,可不是那些穷耪青,整急眼了动动笔头子在小报上写点埋汰文章,不用说他边金韩家,就是袁大总统也得忌惮三分。
所以,面对这些放飞自我的账房,纵使是三小姐韩竹君也是有些无奈。
至于为何账房作为文化人还去逛花台子——这话问得实在多余,舞文弄墨的哪有什么正经人……
“对了,怀德支脉派人过来了,韩老太爷的四公子带队,说是有一百黑衣扈兵,还有二百瀚海刀客,现在已经路程近半。快的话,预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这里,这也算是一只强力援手,听说怀德支脉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都是能征惯战的精锐……”
韩竹君嘴角闪出一丝嘲弄,“韩克冯来了?呵呵,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钟先生道:“听说这段时间怀德支脉被一个枪马高人给折腾得够呛,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秘高人,能凭借一己之力与怀德支脉周旋,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四公子韩克冯,据说已经多次吃亏……”
韩竹君摇头道:“那是因为韩克冯就是一个废物,什么神秘高人,就是戏文听得多了吹出来的而已,区区一介武夫还能翻出来多大浪花?蝼蚁蚍蜉而已!看来,这怀德支脉买卖做得太大了,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杀伐果决……”
钟先生默然不语,这是人家主脉在批判支脉,关起门来都是人家自家事,哪能轮到他外人进言掺和。
韩竹君放下纸钞,又道:“这三百扈兵与刀客虽然也能算得上精锐,但是又能如何?现在就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咱们能指望得上真正破局的,唯有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麾下的五千骑兵。他们过来,还不够添乱的,别看平时耀武扬威,在荒郊野岭真遇到匪绺,就凭他们哪能护得住黄金!”
钟先生无奈摇摇头:人家就是要来,还不能让来是咋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炉银总号毕竟是人家怀德支脉的产业,郑家屯也是人家怀德支脉的主场,现在算是临时性的鸠占鹊巢,以后还得用得上人家倾力配合帮忙,否则单靠他们这些人能干成啥事?
于是皱眉道:“三小姐,那这三百人怎么安排呢?”
是啊,怎么安排呢,之前的八十黑衣扈兵已经打发出去装扮成小商贩,负责在外围打探信息了。
现在直接干过来三百人——总不能让这三百人都化装成小商小贩吧,那这街面上还能做买卖了嘛。
要不,让韩家四少爷韩克冯撂地说相声?听说他身边有个韩大嗙,当个捧哏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