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从不是一个犹豫的人,说要回去,那便现在就要回去,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从未有过那种强烈的思念感,思念师父,思念故乡,思念……
张衍正准备踏碎虚空离去,忽的一拍脑门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向床边走去,脱去身上的龙袍,蹲下身子,从龙床下拿出一个包裹。
打开包裹,露出了一件满是尘灰的破旧黄袍。
张衍拂去尘灰,双手捧着那件破旧黄袍,不由笑了笑。
是件旧物,许久不见了,但所幸还没有忘记。
那件黄袍,是一件道袍,破旧不堪,满是补丁。
是这件道袍,陪着张衍从烟州到幽州,再走到阳州,见证了他所见到的一切苦难。
这件道袍也是师父陆鸣亲手缝制的,张衍一直珍藏到现在。
张衍抚摸着那件破旧黄袍的边边角角,喃喃自语:“师父……狗徒儿回来看看你。”
换上那件破旧黄袍,他好像又成了那个太平山上的小道士。
不,不能再叫小道士了,确实也不算小了,也不再年轻了……张衍摸了摸已有皱纹的脸颊,自嘲一笑。
“好像还少了些什么?”张衍的目光扫向已是挂在墙上的青虹剑。
堂堂十大名剑之一的青虹,就这么被他随便挂在墙上了。
不过有了传国剑后,青虹剑便闲置了,就随手挂在墙上了。
张衍站起身来,走到墙边,取下青虹剑,拔剑出鞘。
手指拂过如镜般的光滑剑身,映照着他却已不再年轻的脸。
这青虹剑……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就将它赏赐给子乾吧,也全当是一些补偿……张衍这样想着,收剑入鞘。
换上了破旧黄袍,背上了青铜古剑,已是一身中年道士模样的张衍一步踏出,周遭雷霆溢散开来,瞬间撕裂虚空。
下一刻,他的身躯化作雷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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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砚,这位大玄的宰相,此时失了一切风度,官袍拖地急奔,疯了一般地冲出御书房。
忽然间,他一个不留神,脚踩官袍,一个踉跄,便摔了一跤,倒在地上。
顾不上官袍上的尘灰,仓惶起身,便要继续狂奔。
身后,张子坎急忙追了上来,张开双臂拦在闻砚面前,说道:“闻先生,您先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那个漂亮姐姐还……”
还不等张子坎的话继续说完,闻砚便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切问道:“还有什么话赶紧说!”
张子坎被吓了一大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闻先生,眼中噙着泪,有些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闻砚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能对一个小孩子这样,他平复了一下自己急躁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温和的问道:“小水啊,你告诉先生,那个漂亮姐姐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张子坎带着些许哭腔说道:“还……还说,她会在宫中门口等你一夜,不……不来就算了。”
宫中门囗!闻砚眼前一亮,便将张子坎丢在原地,急忙向宫门口奔去。
身后,张子坎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闻砚此时也顾不得他了,不到一炷香,便已大步奔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背身立着一位身穿月白儒裙的清秀女子,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柄满是裂纹的白玉剑,将碎未碎。
闻砚注视她的背影,气喘吁吁也顾不上缓口气,便张口轻声呼道:“师妹。”
那女子听到熟悉的呼喊,猛然回头,满眼泪水地看向那个已两鬓霜白的读书人。
“师……师兄。”女子也是轻唤了一声。
只是……话音未落,她自己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雨下落,一滴一滴。
闻砚跌跌撞撞的向她冲来,一把便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女子撤去了往日所有的坚强要强,也死死抱住师兄,痛哭流涕,不愿放手。
苍白冰凉的月光下,许久未见的师兄师妹,相拥而泣,谁也不愿放手。
孔清青带着哭腔哽咽道:“师……师兄,先生走了啊,我爹也……不在了。”
“青儿,别哭,别哭,师兄在的。”闻砚轻轻拍着孔清青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师兄……还在的。”
明明劝着师妹别哭,可他自己却也早已泪流满面。
先生不在了……闻砚抱着师妹愣愣出神,有许多的事他想不明白。
闻砚松开怀抱,一手轻轻握住师妹的手,问道:“先生……究竟怎么了?”
孔清青崩溃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回答道:“师兄借剑之后,君子玉却碎了,先生化道,以身化浩然气,修补君子玉……”
孔清青抬头看着师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是因为我……闻砚彻底呆愣住了,不由松开握着师妹的手,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向后微微退了几步。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越境递出那倾力一剑,君子玉就不会碎,那先生是不是也不会……
孔清青知道师兄在想些什么,上前一步,又握住了师兄的手,轻声说道:“不怪你师兄,先生化道前还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闻砚目光空空,呆愣地问道。
孔清青小声说道:“先生说,学生意气风发,先生死得其所。”
“那意气风发的代价是什么呢?”闻砚握着师妹的手,低声呢喃着。
学生意气风发的倾力一剑,那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君子玉碎,先生化道,自己大道尽损,跌境不止。
闻砚不由扪心自问,值得吗?
孔清青一手握着君子玉,一手握着师兄的手,轻声说道:“师兄,我带你回家。”
她知道,师兄如今境界大跌,不能言出法随,缩地成寸了,所以她来带师兄回家。
闻砚微微点头:“好,回家。”
孔清青朗声道:“君子,远游四方。”
下一刻,君子玉闪过一阵清光,二人化作清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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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清晨,早朝。
起了个大早的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说好了要上早朝的,皇帝不见了,宰相不见了,想去问问宫里人,便也发现那个大内总管也不见了。
老将军章寻脸上垮下来数条黑线,一拍脑门:“人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