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放离了老侯爷的书房,往二门去。老侯爷让他再去问问二太太府里下人那夜的动向是不是都查问清楚了。老侯爷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心内宅事,想想荀放都觉心塞。娶妻不贤,老侯爷这辈子啊,实在糟心。对比老侯爷,自己要幸运得多!有日子没见到清澜了,他想得紧。一想到清澜那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那欲语还羞的娇俏模样,他就觉得浑身发热。得找机会求了五奶奶,早些娶了清澜回来!
过了垂花门,荀放从抄手游廊旁的花径往二房去,那条路比抄手游廊近,他习惯走那里。拐过花径转角,前面的八角门已经看得见,荀放正要加快脚步,就隐约听见花径一侧的树丛里有人说话。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细细辨认声音,是两个婆子躲在林子里偷懒歇脚。荀放犹豫了下,如果他呵斥婆子,是不是打了二太太的脸?他摇摇头,还是决定不理。只那婆子的话却钻进了他的耳朵,由不得他不听:“做下人做到庄妈妈这份儿上,也算值了!”一个婆子语带羡慕。
“谁说不是!你说那么大的板车说推进来就推进来,说推出去就推出去,没人敢问。啧啧,真是不服不行。”听另一个婆子的声音,似乎边说边比划着。
“说进来时候推板车的是她儿媳妇,你见过没?这媳妇力气真大,能推动那么大的板车!”婆子问。
“没见过!不过角门的婆子说天有点黑,模样看不大真切,可看着五大三粗的。”
“哎呦,庄妈妈就那么一个儿子,能娶了那样长相的媳妇?”另一个婆子语声里全是不信。
“谁知道呢!哎,还有,你说那么大板车推进来说是给三太太带的东西,骗鬼呢吧!那么大板车得推多少东西?二小姐她们年节给夫人带礼来,也不见得那么多。”婆子说。
“说不得板车上有啥呢!”另一个婆子哼了一声。“那是三太太的奶嬷嬷,什么事儿不是三太太一句话。再说,你没看板车推出去的时候,说是三太太用过的几件旧物,不要了,赏了她。我可听那帮忙推车的小厮说,车可沉了,咋看都不像是只有上面能看到的几件。”
“真的么?”一个婆子惊呼,“不是偷了主子东西吧?”
“偷什么偷!那么明目张胆,不就是三太太吩咐的!谁知道车上是什么?不是藏了人就行!”另一个婆子轻蔑地说。
“藏了人?”婆子捂住对方的嘴。“你可别瞎说,叫人听见还要命不!这是内宅,藏人进来是要命的事儿!你可别连累我跟着受罚。”
“好了!好了!我就是说说!”那个婆子嘟囔着,还是闭了嘴。
荀放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转身循来路折返。
两个婆子探头朝荀放的背影望了望,互相看了一眼,起身朝林子深处走去。金穗从一棵树后闪了出来,朝两人竖起大拇指,又用手指了指树杈处,转身离开。两个婆子走过去从树杈上取下一个小荷包,拿出里面的碎银锭,笑眯眯地分起了钱。
两刻钟后,送走金穗,清浅继续给赵荑研墨,满心崇拜。五奶奶太厉害了!她让五爷给金穗的父兄求了情,让两人跟着一路扶灵回祖宅给大老爷和大爷守墓,算是留下了命。赵荑和金穗商量,让她暂时先留在了大太太的院子里。虽然大太太不在了,但院子总要有人看顾。目前府里乱,没选到合适的去处不若暂时不动。金穗一家是家生子,金穗娘是大厨房负责面点的管事;大嫂负责花房的花木采买、处置;二嫂负责府里唯一的湖泊碧湖的日常管护;还留在府里的二哥在前院的回事房负责处理进出人员登记管理。府里关系盘根错节,能收了这一家人,很多关卡就打通了,事情办起来也得心应手多了。
按下清浅的心思不说,再说荀放回了老侯爷的书房,没多久又离开。第二天下午,三老爷和三太太,连同庄妈妈都被唤去了前院。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得见,但据说传出了哀嚎声,很是凄惨,还有三太太和庄妈妈的哭声,三老爷的怒骂。赵荑得知的结果是,三太太禁足惠迪院,罚抄《女诫》百遍、手抄《法华经》一部供于佛前日日诵读。庄妈妈、儿子、儿媳直接打死,扔去乱葬岗。
再之后,二太太孙氏将失职的桑婆子和红扇直接发卖,还有几个和这件事多少有些瓜连的下人被打了板子。事情就此完结。
对于这个结果,赵荑只是嗤笑一声,未做置评。三老爷不知情么?她才不信。三太太周氏所有的算计,弄出的几番动静,三老爷是最大的受益人,他怎会不知情!就只说大笔银钱的支出,他会全无察觉?想想就可笑!甚至老侯爷也不会全无所觉,可结果呢?就如她和荀翊这一路归京,若没有自保的能力,被害了性命,这府里有谁会给他们讨个公道么?赵荑摇头,不愿再想。
而且,荀乔受伤这件事,赵荑一直觉得背后还有隐情。清溪怎么那么凑巧就给桑婆子送了酒,紫琯怎么偏巧那个时辰找红扇?巧合多了,事情就有问题。此外,殷凌师父说假山那里留下的血应该有鸡血,不单纯是荀乔头上的出血。就是说如果不是庄妈妈的儿子事先布置好的,就是有人给他做了扫尾。荀乔虽然偶有清醒时候,但常头疼、眩晕、呕吐,赵荑也不敢多问。孩子太小,只能慢慢恢复,但看着还认人,说话也算清楚,恢复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赵荑一直安排人盯着杀淳儿的凶手。传来的消息是对方和孙老太爷的长随时有接触,大概是觉得杀个小婢女实在不算什么,没有任何躲藏的必要。赵荑觉得抓了对方审出有价值东西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只是个打手,真的抓人还不如直接抓了孙老太爷的长随。但目前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只叫人暗中看着。孙梁因荀翊的算计而没了性命,孙老太爷连他父母的死都能记到老捬义侯头上,何况这样的杀子之仇?废了个小的,露出个大的,赵荑心下吐槽。她倒没什么惧怕,但毕竟直接对上朝廷官员,她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还是小心为上。
这也是为什么她借了老侯爷的手处理此事,她可以揭出事情,但一来对方是长辈,她不占优势,二来她的消息渠道也不能暴露,让老侯爷出手才是最稳妥的做法,能借力打力,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