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卡在第三响。林开元盯着屋檐下的冰棱,那些冰锥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正往下滴落粉红液体。知府大人的尸体还跪在街心,但寿鞋已经换成官靴,后颈皮肤上浮出朱砂批文的印痕。
\"第三次了。\"老宋用伞尖戳了戳青石板,石缝里立即渗出新鲜的血浆,\"每次子时打更,街道就变回戌时三刻的模样。\"
小六子蜷缩在灯笼铺门槛上,右手小指呈现出竹篾的纤维结构。年轻衙役每呼吸一次,鼻腔就飘出几片灯笼纸碎屑:\"捕头...我听见好多人在哭...\"
林开元握刀的手掌传来异样触感。低头看去,刀柄缠着的牛皮绳正在融化成脂肪状物质,指缝间黏连着半透明的薄膜——那是从他皮肤上蜕下来的表皮,质地与灯笼裱纸无异。
雾中传来脚步声。
十八名衙役列队走来,火把光照出他们空洞的眼窝。这些本该在府衙值守的官差,脖颈都以诡异的角度偏向右侧,手中铜锣的裂纹拼成北斗七星图。
\"避阴兵。\"老宋突然吹灭灯笼,三人贴墙隐入阴影。队列经过时,林开元看见为首的衙役后颈插着根竹签,签头刻着刘灯笼匠的标记。
当最后一双官靴踏过青石板时,知府尸体突然直立起来。头颅依然扭转一百八十度,双手捧着的官印正在融化,金水落地凝成把裱糊刀。尸体喉管里发出\"咯咯\"声响,刀尖在青石板上刻出带血的咒文。
\"申、子、辰...\"老宋独眼暴突,\"他在改写黄历!\"
知府刻完最后一笔的刹那,所有灯笼同时暴涨。林开元感觉右眼突然灼痛,抬手摸到温热的液体——他的眼泪变成了裱糊用的浆糊。透过左眼看去,街道两侧的砖墙正在软化,砖缝里伸出无数粘腻的触须。
小六子突然指着天空惨叫。墨色天幕上,北斗七星的勺柄处多出颗暗红色星子。那颗星投下的光柱笼罩着刘记灯笼铺,瓦片在红光中片片竖立,像极了炸毛的兽类。
\"跟我来!\"林开元冲向铺子,靴底粘起层层人皮。门楣下的断绳突然绷直,绳结渗出沥青状物质,在空中勾勒出知府批阅公文的虚影。虚影手中的朱笔每落下一次,现实中的青石板上就多出一道血痕。
铺子里的竹筐正在蠕动。林开元挑开最上层的竹篾,三百根人骨灯笼架已拼接成完整的人体骨骼。更可怕的是骨架上覆盖的薄膜——那是正在生长的人皮,表面浮现出林开元的面部轮廓。
老宋的油纸伞突然发出裂帛声。伞面裱纸层层剥落,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掌纹。老人独眼流出混浊的液体:\"我们才是材料。\"
地面剧烈震动,林开元扶住房梁时摸到满手霉斑。那些霉斑组成清晰的文字:正德十一年凌迟案犯名录。每个名字都被朱砂圈出,旁边标注着取骨部位。
\"刘灯笼匠不是自杀。\"林开元的声音发涩,\"他是被做成灯笼架的最后一个材料。\"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房梁上那截断绳突然套住小六子的脖子。年轻衙役双脚离地的瞬间,皮肤迅速纸化,露出皮下竹篾编织的筋肉。他在空中蹬腿挣扎,鞋底掉落的两枚铜钱滚到林开元脚边——钱币正面印着北斗七星,背面是绞刑架图案。
老宋突然掏出生锈的验尸刀扎进自己手臂。黑血喷溅在墙面的刹那,整座灯笼铺的时空仿佛凝滞。林开元看见血珠悬浮在空中,每颗血珠里都映出不同的死亡场景:被竹篾刺穿心脏的自己,浑身纸化的老宋,吊在房梁上的小六子...
\"记住!\"老宋的脸皮开始剥落,露出下方竹编的骨架,\"找不同!\"
停滞的时空轰然破碎。林开元扑向小六子,割断麻绳的刀刃却穿透了衙役的身体——那具躯体早已变成空心的灯笼,裱纸上画着他生前惊恐的表情。灯笼肚里塞满碎骨,正是前几日死者的指节。
知府尸体突然出现在门口,手中裱糊刀滴着金液。林开元挥刀劈砍,知府的头颅滚落在地,却发出刘灯笼匠的声音:\"多谢大人赐骨。\"
无头尸体抬手接住下落的官帽,脖颈断面伸出竹篾编织的触须。触须插进小六子化作的灯笼,蘸取金液在空中书写告示。林开元看清了内容——正是三日前张贴的宵禁令,落款处知府印鉴变成了绞索图案。
整条街道的灯笼突然向中心收缩。林开元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竹管爆裂声,视野边缘浮现出裱纸接缝。在彻底纸化前的瞬间,他瞥见老宋掀开头盖骨,颅腔里蜷缩着个未完工的灯笼架。
更鼓声再起。
子时三刻,街道重置如初。林开元站在第五具尸体旁,指尖还残留着竹篾的触感。老宋撑着完好的油纸伞走来,伞面映出北斗七星的光斑:\"林捕头,这是今夜第三个死者。\"
血从林开元鼻腔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灯笼图案。他抬头望向刘记灯笼铺,那里站着个撑红伞的人影,伞骨用的是人肋骨,伞面裱着七张带刺青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