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丛夏以为自己死了，身上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
“你醒了？”
丛夏睁开浮肿的眼睛，看着成天壁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疲态，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丛夏想起昨天的事，脸一下子红了。
成天壁看着他飘红的脸，表情也别扭起来。
俩人沉默半天，成天壁低声说：“你要喝水吗？”
“要。”丛夏一开口，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沙哑成这样。
成天壁喂他喝了几口水，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一些了，心想自己遭这罪干嘛，修复肌肉拉伤什么的，不是很容易吗，于是他开始调动身体里的能量，修复过度操劳的肌肉。
成天壁将丛夏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他不会道歉，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只能用行动安抚他。
身体的损伤并不严重，只是某个地方，让丛夏在修复的时候感到臊得慌。全身修复完毕后，他依然感到不舒服，毕竟肌肉适应不了那种方式的工作，肯定会有不适。
成天壁摸着他的脸：“好点了吗？”
丛夏苦笑道：“天壁，虽说咱俩都是第一次，可你也不能一顿管饱吧。”
成天壁微微笑了笑：“不好意思。”
“哎，你又笑了吗？”
成天壁摸了摸嘴角。
丛夏用手指支着成天壁的嘴角往上推：“就这样，笑一个。”
成天壁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
“你是怎么变得不会笑的？你这块儿肌肉也没问题啊。”丛夏颇为遗憾地说。
成天壁深深地看着他，最后别扭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尽管是一个很浅的笑容，却已经是丛夏见过的成天壁最有表情的表情了，他直接看呆了。他兴奋地说：“天壁，你笑起来帅死了，拜托你多笑笑吧。你要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笑，那就只对我笑，反正我也不想让别人看。”
成天壁抱紧他：“好。”
丛夏禁不住鼻头一酸：“天壁，我们真不容易，真的到A市了。当初你把我拎出家门，说要带我去A市，我觉得我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二叔了，谢谢你。”
成天壁抚摸着他光滑的背：“没有你，我们也到不了A市，你明白吗？”
丛夏哽咽着点点头：“我们缺一不可。”
成天壁胸中涌起无上的满足，怀里的男人，让他觉得世界完整，给予他无限的变强的力量。
俩人满足地贴在一起，低声聊着天。
过了一会儿，成天壁道：“你饿了吧？他们送了吃的过来，我给你热一些。”
丛夏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啊，他们知道，我们，那个……”
成天壁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道。”
丛夏松了口气，尽管他觉得自己和天壁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这毕竟是他二叔的地盘，要是被他二叔知道了，也实在尴尬。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都生不出孩子了，跟男的或女的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当一段感情抛却了繁衍后代这个目的后，维系着它的东西，应该是爱和关怀吧。
反正，他并不觉得他和成天壁有什么不好的，当然他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他趁着成天壁去厨房热饭菜的时候，冲了个澡，站在莲蓬低下，想着昨晚发生的事，他就感到身体一阵燥热。
洗完澡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俩人吃饭时，不经意接触到对方的眼神，都会害羞地别开目光，气氛甜蜜得像新婚夫妻。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敲的并不是他的门，而是隔壁成天壁的门。
成天壁毫不避讳地打开了门：“小王？什么事？”
小王愣愣地看着成天壁从丛夏的房间出来，也没多想：“成同志，曹司令来第三区了，要马上见你。”
丛夏走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成天壁：“天壁？你现在要去复命吗？”
成天壁摇摇头，平静地说：“不是，去见我父亲。”
丛夏一惊：“你、你父亲？”可他刚才听小王说，是什么曹司令？
成天壁道：“你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去吧。”
“啊？我为什么……哦，对。”他想起自己和成天壁还绑定在四米的范围内呢。一想到马上要见成天壁的父亲，他的小心脏就怦怦直跳。
在路上，丛夏低声问成天壁：“天壁，你爸爸……难道是曹知贤将军？”
“嗯。”成天壁看上去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丛夏咂舌。他以前对时事政治关注的并不多，但男人都有军人情结，他对部队倒是关注的不少，曹知贤是上将军衔， 27重装陆军集团军军长，手握至少十万现代化重兵。难怪成天壁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父母，末世之后，必定政权衰落，军权独大，掌握军事力量就是掌握主控权，曹知贤这个级别的人物，又怎么会有生命危险呢。
丛夏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失落：“天壁，原来你家这么牛啊。”
成天壁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没关系。”
“啊？”丛夏注意到成天壁没有一点要见自己父亲的喜悦，而且还不是一个姓，恐怕……
他们来到一个全封闭的会议室前，“请两位稍等，司令马上就到。”
俩人坐进会议室，丛夏有些紧张。
很快，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昂首走了进来，他眉目间和成天壁有几分神似，并且一样地气势迫人。
成天壁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朝他行了个军礼：“曹将军。”
丛夏结巴了一下：“啊，曹、曹将军您好。”
曹知贤犀利的目光扫过两人：“天壁，你需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成天壁放下了手，一言不发。
曹知贤看向丛夏：“这位就是丛教授的外甥？”
丛夏点点头：“你们聊，我出去等着。”他出去后，发现门口四个警卫全都看着他。
丛夏道：“我在这里等他。”
一个警卫说：“同志，我带你去那边的休息区吧。”
丛夏苦笑道：“不行，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里面的人因为某种东西正绑着呢。”
警卫听得莫名其妙。
“你让我站在这里就行了。”
警卫也没说什么，继续站岗。
丛夏想着那父子俩，不仅长得像，连气质都挺相似的，都是不苟言笑的人。
天壁见面了不叫“爸”，居然叫将军……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丛夏对俩人谈话的内容越来越好奇，要不要听一下呢？只要强化一下听觉就行了，可是，这么做不太好……就、就听一点点吧。
丛夏实在按捺不住，将能量集中到听觉神经，隔音极好的会议室顿时形同虚设。
曹知贤说：“你失踪的这十个月，我一直在找你，你回来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成天壁平淡地说：“还有任务要处理。”
“不就是要见老郭？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宁愿求助外人，也不来找自己的父亲？”
“丛教授已经安排好了。”
曹知贤叹了口气：“天壁，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多担心你？我曾经劝过你多少次，不要加入特战九处，执行的全都是最刁钻危险的任务，却没名没姓，档案永远封存，甚至连军衔都不能公布，你图什么？如果你当初来我这里，现在怎么也该是尉官了。”
成天壁没说话。
“不过，你也争气，你现在是自然力进化人，比任何军衔都重要多了，不愧是我的儿子。”
成天壁的声音无波无澜：“曹将军，你知道所有变异人都失去生育能力了吧。”
这回轮到曹知贤沉默了。
“没人能给你延续血脉了，我从前不想，现在也不能了。”
曹知贤敲了下桌子：“生育问题，关乎全人类繁衍，我想科学院会解决的。”
“这跟我没有关系。”
曹知贤重重叹了口气：“天壁，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放下往事吗？”
成天壁沉默。
丛夏能想象他现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极其冷漠，仿佛什么都无法敲打他的内心。丛夏不知道这父子间发生过什么，不过他可以猜出一点，多半是出家庭伦理剧。
过了一会儿，成天壁低声道：“九处的人，还在吗？”
曹知贤道：“地震之后，九处作为第三批派往青海的支援，跟前两批人一样，杳无音信，特战九处已经不存在了。由于末世初期大规模人类死亡，军部人数骤减，原来的三个集团军缩减、合并成了两个，一个是我的27集团军，另一个是徐鹰的14集团军，原特战处的剩余旧部，并入了我麾下。”
丛夏想象着成天壁现在的心情，心疼不已。
“天壁，现在的形势对我们父子俩非常好，徐鹰可没有一个自然力进化人的儿子，你跟丛教授有一定的交情，我们和丛教授联手，一定能掌控A市的局势，我绝对不会让徐鹰和庄瑜这伙激进派的人，主导人类的未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刚到A市一天，不了解情况，等你明白了我再找你谈。”
随后，丛夏听到了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成天壁说：“这是什么？”
曹知贤：“新的货币，你们拿去用。不过，现在的等价流通物不是黄金，而是——能量。”
丛夏一惊。A市已经出现新货币了？什么叫等价流通物是能量？意思是国家已经把储备黄金变成了储备能量？可是，什么能量？能量从哪里来？
这时，门打开了，曹知贤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
丛夏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曹知贤冲他点了点头：“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丛夏，夏天的夏。”
“谢谢你在路上对天壁的照顾。”
“不，其实是他在照顾我们。”
曹知贤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互相照顾。你们好好休息。”他神情突然一冷，“悬赏令的事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早知道他们悬赏的是我曹某的儿子……哼，胡闹。”
曹知贤带着警卫走了。
丛夏走进会议室，成天壁面前放着厚厚一沓纸币，他拿起来看了看，纸币上印的是国家科学院的全景图，面值一千：“这是什么？”
成天壁淡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丛夏一阵尴尬：“天壁，你怎么知道的？”
成天壁道：“我知道你肯定会偷听。”
丛夏心虚地看着他：“天壁，对不起，我其实平时不是这样的人……”
“没关系，关于我的事，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丛夏轻声道：“等你想说的时候，我洗耳恭听。”
“嗯。”
丛夏摆弄着手里的钱：“这么厚一沓，面值得有一二十万吧？”虽然不知道这些钱的真实价值，但哪怕在文明时代，他银行卡里都没有十万。
“不清楚，去问问丛教授吧。”
“好，昨天二叔还说找我们吃饭。”
俩人走出会议室，小王还在大厅等他们：“下面想去做什么？”
“我们想去见丛教授。”
“丛教授今天一早去开会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
“哦。对了，柳哥父母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让军部的人去找了，我会一直跟进的。”
“那就好。”
“你们想不想去外面转转呢？庄小博士正准备带阿布去美容院。”
“庄小博士？”
小王笑道：“为了跟庄瑜博士区分开，所以……”
丛夏笑了笑：“也好，我们就跟乡下人进城似的，什么都新鲜，带我们出去吧。”
十分钟后，其余四人也下楼了，他们都换了一身新衣服，柳丰羽更是喷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香水，他一见他们就高兴地说：“我家的房子没遭到破坏，听有经验的人说，一般房子没遭到破坏的，主人的生存几率很高。”
丛夏笑道：“太好了，柳哥，咱们一定能找到你爸妈！”
小王道：“现在最大的难度就是不能公开找，因为柳先生身份特殊，很多人认识他，我们怕有心人会利用这点……所以现在只能私下调查。”
丛夏点点头：“我们明白。”
庄尧看着成天壁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成天壁递给了他：“钱。”
“新货币吗，有趣。”他问小王，“这个面值是怎么计算的？”
“一千面值的货币等价一克任意属性的能量。”
“能量是哪里来的？”
小王摸了摸脑袋：“是从死亡动植物身上提炼的。”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庄尧当初的设想实现了，A市这里已经研究出了吸收死亡动植物能量的仪器，具备了丛夏的“初级功能。”
但是，能量也能被具化？
丛夏皱眉道：“能量是什么样的？液体？固体？气体？提炼出来又能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能量作为货币的等价流通物？”
小王支支吾吾地说：“提炼出来的能量被科学家们转化成液体了，这种液体可以直接被变异人注射来补充能量。”
丛夏沉思道：“这种方式，岂不是会造成屠杀。”
小王苦笑道：“杀人取能量是被禁止的，但是，也很难禁得住……”
庄尧道：“想要恢复社会秩序，建立货币体系是必须的，而要建立货币体系，必须有一个最合适的等价流通物，以前是黄金储备，现在是最珍贵的能量，这个方式其实很合理，但推行这种货币体系之后，必然会出现猎杀能量体的‘偷猎者’，这是无法避免的，跟在文明时代为了钱杀人，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成天壁沉声道：“难怪，龙血族的人说普通人才是安全的。”
小王叹道：“普通人定期领取救济粮，永远吃不饱饭，做最底层的工作，他们的安全是用尊严换回来的，而且他们的安全很脆弱，虽然这里明令禁止人类相残，但变异人杀了普通人，其实是没人管的。我也是普通人，因为我哥是这里的一个变异人警卫，我才能在这里做个后勤的活儿，但已经是无数人羡慕的工作了。其实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是安全的。”
众人听得心里很是堵得慌。
他们来到庭院，阿布远远闻到他们的味道，上蹿下跳地冲了过来。
庄尧拍了拍阿布：“阿布，我带你去洗澡。”
阿布高兴地“喵”了一声。
他们往美容院走去，一路上，街边行人都在看着他们，议论纷纷。
很快，他们走到一个小型体育场，体育场里站着两只变异宠物，好多长着翅膀的变异人，在用水枪往它们身上喷水。
邓逍饶有兴致地看着：“哇塞，是这样洗澡的啊。”
他们领着阿布走了过去，原本安静洗澡的贵宾和哈士奇有些慌乱，它们的体积已经很大，但站在阿布身边矮了一半。
一个背生彩色蝴蝶翼的男人从远处飞了过来，那男人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各位客人好啊，是昨天预约过的7.7米布偶猫是吗？哎哟这猫咪真漂亮，就是脏了点儿，保证给你们家宝贝洗得干干净净的。”
阿布一看到他，眼睛发亮，伸出爪子就想去扑蝴蝶，吓得他赶紧跑远了。
小王干笑道：“他是这家美容院的老板，除了贪财和有点儿娘，其他还算正常。”
他们制止阿布，带着它走进体育场。
丛夏问道：“请问多少钱？”
蝴蝶老板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第一次来，算你们便宜点啦，一千。”
小王咋舌：“一千？阿清，你可真敢要啊。”
阿清白了他一眼：“我这里是全A市唯一一家变异宠物美容院，是给高端客户提供服务的，不要拿你一个月两百块工资的心态来揣测我。”
小王郁闷道：“我有两百七呢。”
庄尧道：“一千就一千，快点洗吧。”
阿清朝庄尧抛了个飞吻：“小美男真爽快。”他目光扫过在场其余人，“哎哟，怎么你们这伙人一个比一个帅，难怪他们要悬赏你们。”
几人脸色微变。
阿清笑了笑：“怎么，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进城的第一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来，客人们，请先付钱吧。”
丛夏掏出钱递给他，阿清眉开眼笑地接过钱，朝他的员工拍了拍手：“这边加人手！”
好几个变异人飞了过来，拿着水枪往阿布身上浇水。
阿布有些不习惯，难受地甩甩毛，爪子克制不住地想去扑阿清，紫眸中满是兴奋和好奇。
阿清吓得哇哇直叫。
庄尧喊道：“阿布，不要动弹！”
阿布无辜地看了庄尧一眼，真就一动不动了。
丛夏笑道：“这个阿清挺聪明的嘛，居然能想到这样的营生。”
“光聪明不行，得有资本。他可是六道黄泉三铁卫之一的人的亲哥哥。”
“六道黄泉……他们的老大是土自然力进化人？”
小王道：“没错，那个人很少露面，他的能力只展示过一次，不过已经很让人震撼了。”
“哦，怎么个情况？”
“大概四个月前，廊坊突然出现了大批变异蚂蚁，军部把这件事委派给六道黄泉去解决，听说他们老大李道霭去了之后，蚂蚁成患的两个街区，地面直接下陷了十公分。”
邓逍惊讶道：“哇，这么厉害？那其他自然力进化人呢？”
小王笑道：“其他嘛，也都是牛逼人物。比如九江郡的老大姚潜江，杀人于无形啊。我亲眼看到的，他一瞬间把一只在街上乱窜的变异牲口身体的水分给吸干了。”
丛夏打了个寒战：“这种攻击方式确实吓人。
“那龙血族的老大呢？”庄尧颇有兴趣地问。
“龙血族的老大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才二十出头。他是个基因改造人，早在文明时代就已经是个怪物了，听说是我们国家的秘密武器，要不是末世，恐怕我们一辈子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种怪物。龙血族是四大帮派中人数最少的，好像就几十人，但兵不在多，在精，他手里一堆龙血人。”小王摸了摸下巴，“不过，他有个致命弱点，很多人都知道。”
“什么弱点？”
“可能他年纪小，非常听他爸爸的话，父子俩形影不离，龙血族真正当家的是他爸爸。”
丛夏想到单鸣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尽管二叔说那其实是个成年人，可他对龙血族老大的形象，已经暂时固定在一个一两岁、浑身布满金鳞的光屁股婴儿形象上了，再听小王说他黏自己的爹，他对龙血族的印象有些滑稽。
庄尧接着问道：“奉岚会的老大呢？”
小王撇撇嘴：“奉岚会的老大性格凶悍，特别张扬，在A市树敌很多，但没人敢惹他。一道高压雷劈下来，神仙也得交代啊。”
唐雁丘沉思道：“看来这四个帮派各有千秋，说不清哪个更厉害。”
庄尧哼笑道：“现在是五个了。”
给阿布洗澡的过程相当漫长，阿布都无聊地趴下了，他们也看得直打哈欠。
这时，阿清飞了过来：“客人们，阿布的毛太长了，长期缺乏护理，打结得厉害，根本梳不开，现在天气变热，很容易生跳蚤。”
庄尧皱眉道：“那怎么办？”
阿清耸耸肩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剃光了重新长。”
邓逍眨了眨眼睛：“剃光了会……很难看吧。”
柳丰羽满不在乎地说：“阿布是只猫，它哪儿知道好看难看，剃吧，它还能凉快凉快。”
庄尧无奈道：“那就剃吧。”他朝阿布走了过去，阿布亲昵地用鼻子蹭他，他摸了摸它湿漉漉的毛：“阿布，他们现在要把你的毛剃光，是为了你好，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阿布愣了两秒，突然“喵”地叫起来，四只爪子齐往后挪，但挪的范围很小，一边挪一边看庄尧的脸，看上去很挣扎。
“阿布，你听话，不会变成秃子的，只是毛会稍微短一点，这种天气你也觉得很热吧，剪短了就舒服了。”
阿布低声叫唤着，紫水晶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庄尧，又悄悄往后挪了一点，很抗拒。
庄尧抱住阿布的鼻子，口气强硬了些：“阿布，听话。”
阿布委屈地“喵呜”了一声，低下头，不动了。
阿清和员工扛着一个扒犁一样的东西出来了。
丛夏囧道：“这……什么玩意儿？”
“定制的脱毛器。”阿清飞到阿布身上，把扒犁抡了下去，划拉一划，一大丛白毛从阿布身上掉了下来。
丛夏张大了嘴，看着阿布身上秃了的一块儿，有些于心不忍。
阿布“喵呜”着把头埋进了胸前，直到它的毛被剃了个干净，它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肯抬头。
邓逍看着逐渐没了毛的阿布，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阿布好像瘦了一半，原来没有毛是这个样子，肉还是粉色的呢啊哈哈哈哈哈。”
庄尧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准笑它！”
阿清笑道：“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过几天就长出新毛了，以后要来定期护理毛发哦。”
丛夏摸了摸阿布：“阿布，咱们回去了。”
阿布依然趴在地上，脸埋在胸口，一动不动。
“阿布？”
庄尧也推了推它：“阿布，回去了，阿布？”
俩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阿清摸了摸下巴：“哎呀，它的自尊心这么强啊……”
庄尧轻声道：“阿布，你不用这么不好意思，你依然很漂亮，咱们回去了。”
阿布从喉咙里发出极细的叫声，听上去委屈极了，不管他们怎么劝，它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两个小时过去了，没人弄得动它。
成天壁不耐烦了：“我们回去吧，它自己会跟上来的。”
“它要是不跟呢。”
“它是你的猫，想办法。”
“当然是等它自己想通了。”
“浪费时间。”
丛夏无奈道：“要不我们去给它买条鱼吧。”
小王一拍手：“买鱼？我知道在哪里有鱼，我带你们去。”
成天壁道：“你们留下来保护庄尧，柳丰羽跟我们一起去买鱼。”
小王在街上拦下一辆狗拉车，付了钱，小土狗载着他们往水产街走去。小王道：“其实直接打电话让水产街的人送货也可以，但教授吩咐我带你们多了解一下这里，我觉得你们亲自去转转更好。”
丛夏笑道：“这样好，我们确实需要多了解这个地方，而且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小王笑道：“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如实说。”
“我想知道现在城里的状况。比如，是什么机构在管理，变异人组织是在什么规则下运转的，有什么约束，有什么创新性的发明，A市这么多人口是靠什么吃饭的，以及，我们在朝什么方向发展？”
小王抓了抓脑袋：“我一个个回答吧。A市最大的三股势力，就是军部、科学院和变异人组织，而科学院和变异人组织都受军部管理。其中，曹司令的27集团军和徐司令的14集团军二分天下，互不相让，因此科学院和变异人组织也都站好了队，丛教授和龙血族是曹司令这边的，庄博士和奉岚会是徐司令那边的，九江郡和六道黄泉中立。他们两派对人类重建工作的意见分歧很大，这种分歧，产生自科学院的脑域进化人，分为以丛教授、唐大校为首的保守派和以庄博士为首的激进派。”
丛夏道：“唐大校？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唐大校是基因学领域的顶级专家，也是龙血人试验的第一负责人，唔，也是脑域进化人。丛教授说，某部分显性基因表现越好，越容易进化，所以基本上所有脑域进人，以前就都很聪明。你看，唐大校，丛教授，两个庄博士，以前不都是天才吗？”
丛夏点点头：“这倒是很有道理。”
柳丰羽道：“为什么龙血族和奉岚会站队了，九江郡和六道黄泉就中立？”
“因为龙血族就是部队的，所有龙血人都是军人。至于为什么站在27集团军，是因为唐大校和丛教授理念一样，作为龙血人实验的第一负责人，龙血族自然跟着他。而奉岚会的老大狂妄自大、性格凶暴，庄博士优胜劣汰的理念跟他不谋而合。九江郡和六道黄泉虽然中立，但一般都会接受军部派遣的任务。”
“九江郡和六道黄泉接受任务的报酬是什么？”
“多了。”小王道，“首先，合法持有一枚傀儡玉。军部现在在全国范围内搜集傀儡玉，一块都不放过，只有他们四个组织可以拥有；其次，他们可以享用非常多的资源，能源、食物这些就不用说了，还有新型武器、药物、农作物、畜牧，他们得到的永远是最新最好的。不过，为了搜集傀儡玉，他们也损失了很多人。姚潜江上次去西安受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柳丰羽想起大雁塔的虫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成天壁问道：“丛教授和庄瑜对人类重建工作分别是什么想法？”
小王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丛教授和唐大校主张发展新型农业、畜牧业，开发新型能源，让我们的生活尽可能地恢复到自给自足，而庄博士则认为只有不断研究基因改造试验，让变异人变得更强大，让普通人也变成变异人，人类才能重回星球霸主的位置。表面上看，激进派的理念很残酷，但他上次的演说非常具有煽动性，我是普通人，我不赞同他的理念，但是……”他叹了口气，“很多变异人都支持他，立场不同，我也不敢说谁对谁错。这个问题，你们还是去问丛教授吧。”
“你们现在吃的东西，都是新型农业和畜牧业弄出来的吗？”
“大部分都是。新型种子、药物、变异畜牧，都是科学院发明的，所以科学院威信很高。现在科学院已经开始全国性的恢复通讯，要帮助其他城市解决食物问题，再下一步解决安全问题，虽然现在才刚刚起步，而且难度很大，但总有个盼头。”小王眼中闪烁着光芒。
丛夏笑着点了点头：“人类大有希望。”
小王看了看前方：“哎，水产街到了。”
四人下了车，前方就是一条热闹的街道，来往市民很多，大型拖车随处可见。
小王道：“这条水产街卖的大部分是养殖鱼，因为鱼的成长周期短，目前是我们最主要的肉类，不过，普通人还是很难吃上，来这里采购的多是变异人。”
他们走进水产街，街道两旁的店铺让人大开眼界。尽管满街的鱼腥味非常生活化，但这些店铺跟传统的水产店还是有天壤之别——他们家家都有水族馆那么大的鱼缸。
这里卖的大多是常见的草鱼、鲶鱼、罗非鱼，它们肉质鲜嫩，最重要的是，生命力强、繁殖快。
经过一家店铺，一个小辫子男人指着水箱里一条三米多长的罗非鱼说：“就这条吧，老板，你天黑之前要送到，今天我们郡王的母亲过生日，主餐就是这条鱼。必须是活的，要是送到的死了，我可饶不了你。”
“您放心啦，咱做生意这么久，什么时候给您送过死鱼。”
“你开价吧。”
老板看了看那条鱼：“一千二。”
小辫子掏出钱，大大方方地付了。
柳丰羽戳了戳小王：“他们都不称吗？”
“这里有个规矩，超过三米的鱼称起来太费事，还容易把鱼弄死，一般都是随便估个价，能买得起这么大鱼的，基本不差钱。”
丛夏道：“咱们也得买个这么大的，要不不够阿布吃。”
柳丰羽笑道：“阿布小可怜，剃个毛把它伤透了，肯定要买条最大的安慰安慰它。”
小王道：“再往里走走，这么大的鱼也不是每家都有的，可能几天就这么一条。”
果然，他们走了半条街，都没见过第二条超过三米的，甚至两米多的都少见。
小王解释道：“因为是养殖的，很多鱼还没来得及长成，就被人买走了，超过三米的鱼，要么是老板为了抬价，故意留着不卖，要么就有可能是野生的，野生的价格要翻一倍的。”
“那他们怎么不把鱼都留到长大再卖呢？”
“超过三米虽然卖得贵，但不好卖啊。不是碰上大型聚会或是集体采购，平时是卖不掉的，而且长大了水箱有限，鱼饲料也贵，弄不好要砸手里的。这里最好卖的鱼，都是一米左右的，价格便宜，还可以一次吃完，免得变质了浪费。”
柳丰羽调侃道：“你小子懂得挺多嘛。”
小王笑道：“待的时间长嘛……哎，对面那家有大鱼，看。”
他们果然看到一条大鱼，比刚才九江郡的人订走的要小一些，但也是他们在这条街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只了。
丛夏高兴地走了过去：“老板，这条鱼怎么卖？”
老板笑道：“小哥，没见过你啊，新客户，算你一千块吧。”
“行，能给我们送到宠物美容院去吗？”
“没问题，现在就送。”老板忙活着给水箱放水。
“孙老板。”一道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几人回过头去，见是刚才九江郡的那个小辫子。
“哦，钱哥，您好啊。”
“孙老板，这条大鱼我们要了。”
“啊？”孙老板为难地看着钱哥，又看了看丛夏他们。
钱哥瞄了丛夏等人一眼，见他们衣着普通，又年轻，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怎么了？”这个钱哥显然不是变异人，如果是的话，早该感觉到成天壁身上的能量了。
孙老板不好意思地说：“这条鱼，这个小哥刚订了。”
“哦？”钱哥挑了挑眉，“我们九江郡的老夫人六十大寿，必须有两条大鱼，你们去买几条小鱼吧。”他口气很是傲慢，九江郡毕竟是A市人数最多的大帮派，到哪里都威风八面，他们的人出去办事儿，谁不要让三分。
丛夏有些不愿意，不过好像也没必要为了条鱼起冲突。
钱哥要是好好说话，让也就让了，可这态度让柳丰羽相当不爽，冷哼道：“这鱼是我们先看上的，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们再买几条小鱼不就完了。”
钱哥脸色微变：“我堂堂九江郡的老夫人过寿，用几条小鱼充数，颜面放哪儿放！”
柳丰羽一瞪眼睛：“你们颜面往哪儿放，关我们屁事，想要这条鱼，两倍价钱跟我们买。”
钱哥把烟掐灭了，厉声道：“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是谁吗？听过九江郡吗！”
丛夏拉住柳丰羽：“柳哥，算了吧。”
孙老板也忙打圆场：“小哥，您再挑其他的好吗？我给你们优惠。”
“好吧。”
这时，钱哥的一个手下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钱哥脸色微变，盯着柳丰羽猛看。
柳丰羽眯起眼睛：“看个屁，没见过美男子吗。”
钱哥低声道：“你们是通缉令上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成天壁，眼神一寒：“是，你想怎么样？”
钱哥显然有点儿心慌，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不怎么样，别以为自然力进化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老大才是最厉害的。”
柳丰羽怒道：“妈的，给你们点面子还来劲儿了，找死是不是。”几日来，他因为一直找不到父母的消息而内心烦躁，现在有人正撞他枪口上，他控制不住自己，手掌一下子变成了红色的花瓣，花瓣瞬间拉长，一把揪住了钱哥的衣领。
钱哥大惊失色：“你、你干什么！”
“柳哥……”
只听着钱哥的衣服发出“啪滋啪滋”的声音，正在快速消化，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哇，好臭啊，什么味道。”
丛夏要阻止已是来不及，被惹恼了的柳丰羽伸手一推，钱哥猛地被推出去老远，赤裸的胸口被消化液化掉了一块皮。
钱哥疼得大叫一声，其实伤口不严重，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被变异人攻击是异常恐怖的。他的手下全都冲了进来，成天壁和柳丰羽挡在丛夏面前，两方眼看就要打起来。
小王忙高声道：“各位都冷静，鱼我们不要了，钱哥你自便，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丛夏把柳丰羽拽了回去，小王说得对，为这点小事得罪九江郡，实在是太蠢了，他道：“钱哥，都是误会，祝老夫人万寿无疆。”说完拉上成天壁和柳丰羽，赶紧走了。
钱哥畏惧他们的实力，也不敢阻拦，只是脸色相当阴沉。
离开水产店后，丛夏叹道：“柳哥，你别这么冲动嘛，一条鱼而已。”
柳丰羽撇撇嘴：“他拽个屁啊，还敢说我……那个字，哼。”
成天壁沉声道：“我们刚来A市，少惹事。”
柳丰羽讪讪道：“知道了。”
他们在其他店里买了几条小鱼。回到美容院，已经是下午，阿布总算抬起了头，但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光秃秃的身体配上它沮丧的神情，实在是可怜兮兮的。
庄尧说：“阿布要等天黑再走。”
丛夏惊讶道：“为什么？”
“怕被人看到。”柳丰羽同情地摸了摸阿布，“我理解你，我要是剪了难看的发型，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阿布闻到了鱼的味道，眼巴巴地看着拖车，“喵”了一声。
庄尧道：“阿布，这些都是你的。”
阿清托着下巴蹲在一边：“客人们，在这里吃会把我的地弄脏，还会有味道哦，我要另外收费的，就一百块好了。”
小王瞪大眼睛：“只是借你地儿吃个鱼而已……”
阿清白了他一眼：“难道我清洗不费水、费电、费人工吗。”
丛夏道：“没关系，我们交钱就是了。”
阿清眉开眼笑：“我有超大型锅，你们要不要？租金只要二十块，剔骨刀只要五块。”
丛夏笑道：“要，都要。”
小王道：“你们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的。”
丛夏笑而不语。
能量是他们最不缺的东西，这种新型货币对于他们来说，便宜得跟纸一样。
为了安慰阿布，几人合力把鱼给料理了，阿布吃上了鱼，终于有了精神。
阿布专心吃鱼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在旁边搭了鱼肉火锅，阿清带着员工参与了他们的野餐，一群人和一只猫在体育场里大吃大喝起来。
有时候，他们也颇为怀念在野外风餐露宿，围着火堆下火锅的日子，现在温饱不愁了，反而让他们觉得不真实。
天黑后，街上的人少了，阿布吃饱喝足，心情平静了一些，终于肯跟他们回科学院了。
小王把阿布安排在了科学院的一个仿古凉亭里，那凉亭大且高，在里面铺上棉絮，刚好能做它的窝。
把阿布安顿好后，几人才往三区走去。
成天壁跟庄尧沟通着今天发生的事，其他几人走在后面。
丛夏心事重重，正想着一会儿见他二叔要问些什么问题，突然，一只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他惊讶地转头，柳丰羽的俊脸近在眼前，脸上还挂着暧昧的笑容。他道：“柳哥，怎么了？”
柳丰羽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们俩睡了没有？”
丛夏脸一热，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
柳丰羽晃了晃他的肩膀，朝他眨眼睛：“跟我还装什么，你没浪费我一番苦心吧。”
丛夏想到昨晚的事儿，心里兴奋多过紧张，对于一个年近二十七岁的处男来说，昨天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他忍着笑，朝柳丰羽比了个胜利的剪刀手。
柳丰羽哈哈大笑起来，狠狠拍了下他的背：“不错啊小夏，恭喜你。”
其他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柳丰羽笑道：“看什么看，走你们的路。”
成天壁深深看了丛夏一眼，幽深的目光让丛夏想起成天壁沉溺在情欲中时眼中的疯狂和热烈，那眼神让他口干舌燥，心脏微微发紧。
柳丰羽在旁边吹起了口哨。
他们在会议室等了一会儿，丛震中来了，还带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肤色白皙，嘴唇透粉，五官非常精致，漂亮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他穿着一身军装，外面罩着白大褂，尽管他长得非常好看，但总给人一种机器人一般冰冷的感觉。
丛震中介绍道：“这是科学院第六区负责人，唐汀之大校。”
几人都听过他的名字，唐汀之不仅跟丛震中一样是脑域进化人，末世之前就是龙血人实验的第一负责人，跟丛震中、庄瑜这些人一样，原本就是国宝级科学家。
唐汀之仔细打量他们每一个人，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神让人有些不自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庄尧身上：“庄尧，好久不见。”
庄尧仰头看着他：“大校，好久不见。”
“四年三个月零七天前，你邀请我参加b26试验，承诺给我提供三个月的工资，但最后没有兑现你就走了，本息合计，折算成新货币，你欠我六千块。”
庄尧眨了眨眼睛。
唐汀之用机器人一样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我结婚了，我的另一半很能花钱。”
庄尧耸耸肩：“我一会儿就给你，现金。”
柳丰羽低声道：“结婚了？这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唐雁丘惊讶地看着他。
柳丰羽瞥了他一眼：“怎么？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的魅力是超越了性别的。”
唐雁丘转过了脸去，表情有些僵硬。
柳丰羽风流地笑道：“你可别爱上我哦。”
唐雁丘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胡闹，现在要说正事。”
柳丰羽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意。
丛震中笑道：“对，我们谈正事吧。”他用手里的遥控器升起了会议室的一道幕墙，原来那竟然是一道暗门。顿时，一个超大型实验室呈现在他们面前，实验室大面积采用了钢化玻璃材料，玻璃幕墙、玻璃地板，整个三层都是通透的，使得这个实验室充满了未来幻想的味道，实验室里同时有几十个科研工作者在忙碌着。他介绍道：“这里是综合性实验室，主要研究物种进化和寒武能量。”
“寒武能量？”
“对，地震后释放出来的游离于五行能量之外的能量，也就是傀儡玉释放出来的能量。”
庄尧点点头，“我们之前叫它无属性元能量。”
“无属性元能量这个叫法也很准确，跟构成世间万物的五行能量相比，寒武能量在地球上找不到它的位置，这股能量彻底打破了生态平衡，促进了物种的急速进化，比一次寒武纪的进化速度快了至少百万倍。”丛震中道：“这边来。”
几人走到一个球形实验室门外，丛震中和唐汀之同时在一块黑色液晶板上进行了虹膜扫描，球形实验室的门打开了，几人陆续进入，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球形实验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实验室内部空间很大，各类复杂的实验仪器环绕一周，实验室的正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站台，站台上放着一个厚度超过十厘米的玻璃罩，玻璃罩里有四个机械手，玻璃罩正中央是一个篮球大小的银白色球体。
“这是什么？”丛夏被那个球体吸引了。
丛震中道：“那是傀儡玉。”
“傀儡玉？”
丛震中点点头，从旁边拉过来一台电脑：“是被鏋金属包裹的傀儡玉。”
“鏋金属？是不是一种银白色软金属，只要一离开傀儡玉太远就会变得奇重无比？”
丛震中道：“没错，科考队当初是把傀儡玉包裹进鏋金属后再交给小成的，否则，小成现在就完了。”
成天壁道：“什么意思？”
丛震中道：“别急，今天我们有好多东西要讨论，我先让你们看看这块傀儡玉吧。”他的手指在电脑上触动着，不一会儿，电脑上出现了彩色图像，“我无权一人决定打开鏋金属，但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最近一次回收傀儡玉，放入鏋金属时傀儡玉的样子。”
他手指轻轻一点，一个三维立体图像被投影到了空中，眼前出现了一个虚拟空间，一颗兵乓球大小的残缺球体出现在他们正前方，那是颗乌黑、通透，散发着黑色雾气的黑玉。
“这是傀儡玉？”丛夏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当然，他只能摸到空气。
“不错，这就是傀儡玉的原貌。”丛震中道，“我们一直在搜集傀儡玉的碎片，试图将它拼凑完整。”
庄尧静静地看着那虚拟图像：“这么做的目的是?”
丛震中道：“庄尧，我不知道你在研究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对傀儡玉的认知到达了哪个地步，但经过我们一年的研究，不，不止一年，早在庄瑜提出‘寒武意识’的设想，他们用特殊仪器检测到傀儡玉这个超级能量体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研究它了。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傀儡玉是‘寒武意识’实现地球平衡的‘工具’，我想也许你已经想到了。”说到这里，丛震中叹了口气，“庄瑜是个千年难遇的奇才，他本可以用对‘寒武意识’的超前认知帮助人类，把二次寒武纪的降临推后至少百年，让我们从这一代开始，帮助我们的子孙做末日的准备，可是……”
庄尧的脸色暗了下来。
成天壁沉声道：“是科考队去青海的行动，触动了二次寒武纪的爆发吗？”
丛震中道：“无法百分百确定，但至少七成的可能是。”
丛夏倒抽了一口气。
寒武意识、科考队、青海、地震、傀儡玉，这一连串的动作，最终造成了如今人类的惨况，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片神州大地上消失了近七成的人口，七成，九亿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因为数据太过庞大，已经超出普通人的想象，而如果原本这一切可以推迟百年，有了百年的科技做基础和准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丛震中道：“庄瑜并非是故意要触发傀儡玉，毕竟，当初派遣科考队去青海，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灾难已经发生，我们要做的是补救，只是，人类重建工作上，我们和庄瑜那一派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庄瑜主张优胜劣汰，大力‘生产’变异人类，我和唐大校主张全人类复兴。最近，他们那派受到了比较多的反对，来自外部的，主要是因为所有市民都知道了变异人无法繁衍后代这件事，而来自科学院内部的，则是因为一个更可怕的原因。”
众人屏息听着。
丛震中修长的手指在液晶屏幕上快速滑动，镜片反射出幽蓝色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我给你们看一段录像。”
眼前的虚拟图像变成了一间全密闭的实验室，实验室很大，面积接近一个篮球场，但那么大的实验室里，只放了一只很小的白鼠。
丛震中解释道：“这是这只小白鼠出生后的第七天，我们把它放进这个实验室，接受傀儡玉24小时不间断的、最大程度的辐射。然后……”他点了某个按钮，图像开始快放了。
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小白鼠，不一会儿工夫，小白鼠开始变异了。首先，它就像所有变异老鼠一样，体积开始膨胀，变大，实验室上空不断地投放食物，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当它长到三米高的时候，它的身体开始出现结实的肌肉，毛发脱落，原本雪白的皮毛变成了棕黑色的铠甲一样的硬皮，它的尾巴比人的大腿还粗，它开始不满于这个密闭的空间，它变得非常狂躁，不断地用身体撞击墙壁，结实的硬钢墙壁经常被它撞出坑凹。它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浑身包裹坚实硬皮，全副武装到头顶的巨型怪物，此时的它，除了体形还勉强能看出是只老鼠，已经完全没有了半点当初的影子。接下去的发展更加夸张，它的骨骼开始刺出皮肤，眼睛暴凸，双颊凹陷，看上去非常吓人，当它长成一个五米多高的巨型怪兽时，实验室看上去就要关不住它了。它不断地撞击墙壁，破坏地板，最后，它疯狂地嘶吼，发出噩梦一般的叫声，然后，“砰”的一声，它爆炸了！
鲜红的血和成块的碎肉暴雨般飘散到了空中，糊住了摄像头，银白色的空间里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所有全神贯注看着这只小白鼠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那三维虚拟画面太过真实，喷发的血浆碎肉好像会射到他们脸上。
丛震中幽幽看着他们：“你们看的这段录像是这只小白鼠196天的经历。在这半年时间里，它不停受到傀儡玉的近距离辐射，疯狂地进化，几乎每天变一个样，但最后，它毁灭了。”
丛夏心有余悸地说：“这是傀儡玉的副作用？”
“之一罢了。”丛震中关闭了那血腥的画面，“这只小白鼠仅是我们实验中的一个，我们的实验对象多打三十八个，涉及各种物种，越是低等动物，到达毁灭的时间约长，而越是高等动物，比如最接近人类的猩猩，从疯狂进化到毁灭，只花了四个月，那只猩猩死的时候，变成了一个身高八米，体重十五吨的真正的金刚，它的碎片我们清理了一个星期。”
庄尧沉声道：“这就是进化的终极吗。”
丛震中平静地看着他们：“没错，这就是进化的终极，当然，24小时近距离接受最大块傀儡玉的辐射，和我们生活在有寒武能量微辐射的空气中是截然不同的，进化速度至少差了千倍，有些变异人一辈子不接触傀儡玉的近距离辐射，到死也进化不到这个程度，但是，越是进化速度快的变异人，就越接近毁灭。进化的终极，是毁灭。”
所有人都沉默了。看了那只小白鼠的惨状，没有人会不担心，继续进化下去，自己也会像个充饱了气的皮球，“砰”的一声血肉飞溅。他们一路上不停地修炼，不停地强化自己，就是希望让自己进化得更快、更好，然而进化的终极却是惨烈的死亡，这让他们如何自处？
“这就是我们不同意继续发展变异人的原因，生命体的机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用外力促使进化，是有限度的，超过了生命体机能承受的极限，只能带来毁灭的后果。我们现在的任务，绝不是利用傀儡玉不断地制造变异人，或让变异人加速进化，而是收集傀儡玉，想办法将这可怕的能量封印，只有这样，才能扼制人类种族灭绝的命运。否则，只要一代，不能生育加上加速进化，人类最终会被这个星球彻底淘汰，多少高科技和硬武器都救不了我们。”
成天壁淡道：“所以你们一直在搜集傀儡玉。”
“没错，在搜集傀儡玉这一点上，我们和庄瑜意见一致，只不过我们在用途上有分歧，因此每次使用傀儡玉，都必须投票。”
“就算你们能集齐所有傀儡玉，你们找到了封印它的方法吗？用这种鏋金属能做到吗？”
丛震中摇摇头：“鏋金属仅仅能暂时隔绝傀儡玉的辐射，一开始我们也想用这种金属将它封印，但后来证明，它并不可靠，否则也不会被科考队的人挖出来并拆分。”
庄尧问道：“傀儡玉究竟有多少碎片？”
丛震中苦笑道：“那场地震把傀儡玉震飞了，大部分碎片都像指甲片那么大，如果我们假设所有的碎片都这么大，也至少还有二十片流落在外，并且有些还不在中国，也许在深海，也许在国外，也许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听到这个数字，每个人心头都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
丛震中叹道：“春天来了，陆地和海洋里的生物都开始复苏了，我们将迎来第二波的进化狂潮，平静了一个冬天的京城，极有可能再次遭遇大规模攻击，人类的威胁无处不在。”他看向几人，“有实力的人，理应承担和他实力匹配的责任，只要寒武意识一天没有沉睡，我们的战斗就永远没有尽头。”
成天壁沉声道：“你是要我们去搜集傀儡玉吗？”
丛震中点点头：“不只是你们，龙血族、九江郡、奉岚会、六道黄泉，这些你们耳熟能详的强大的变异人组织，都被赋予了同样的使命——搜集傀儡玉。傀儡玉在外一天，它周围的物种就会一天比一天强大，我们搜集的难度就与日俱增，西安的大雁塔，重庆的冰自然力进化人，东北的小兴安岭松树林，南海巨型海兽，还有青海……”
几人一惊，大雁塔和冰自然力进化人，都是他们亲身接触过的。
庄尧道：“把每一个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吧，西安和重庆，是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还和吴悠有过接触，是吗？”
丛夏点点头。
“我先从吴悠说起好了。几个月前我们知道重庆有一个自然力进化人后，曾派了人去，希望说服他来A市，但他不愿意，他拒绝接受任何人的指挥，宁愿留在重庆。他现在得到了一块傀儡玉，控制了整个山城，在川渝地区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势力已经延展到了四川的邻近城市，对于他来说，在那么广袤的土地上做皇帝，比来A市跟其他自然力进化人竞争，并且受到部队的管控要舒服多了。因此，他手里的傀儡玉，收回难度极大。”
丛夏回忆起了吴悠那可怕的能量波动，再联想到重庆那固若金汤的地形和良好的生存状况，要想打败吴悠，确实难上加难，最好是能想办法说服。
丛震中道：“再说说西安大雁塔，我想你们也亲自经历过了。姚潜江带着十几个高级变异人进入大雁塔，只有他一人生还。大雁塔里的虫子多如繁星，能活活耗光一个自然力进化人的能量，但我们又无法使用重武器攻击大雁塔，大雁塔里有某种东西束缚着那些虫子，一旦大雁塔毁了，那些虫子会侵占整个西安、甚至辐射更多地区，以它们的繁殖速度，到时候恐怕就无法控制了。”
“关于大雁塔，我们有很多新发现。”
“哦？”
庄尧环视四周：“这里有监控？”
丛震中点点头：“有，稍后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那么关于大雁塔，我们过会儿再说，你继续说下去。”
“下面要说的，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些，你们还记得昆明市中心，在地震发生后没多久，有一棵进化速度非常惊人的松树吗？”
丛夏瞪大眼睛：“怎么会不记得，那棵松树，原来是我们公司的盆景松！它、它还活着？”
丛震中叹道：“何止活着，我们现在称它为魔鬼松。有证据显示，它和一个人类异种了，但很可能这个人类的自我意识在跟魔鬼松争夺主控权的时候失败了，它没有来人类社会，而是去了松树最密集的东北。现在，小兴安岭被它占领了，那里山林面积约13万平方公里，魔鬼松统治了其中三分之一土地上的植物，而且，每天都在往各个方向扩张，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三年，黑龙江省就不存在了，东三省也早晚会变成无边无际的松树林。”
丛夏倒抽一口凉气，想起地震发生后的那两天，他和那棵盆景松的两次相遇，不到24小时的时间，那棵松树已经占满了他们公司，他们不是没想过，如果这棵松树还活着，不停地进化，究竟会变得多么大，但进化到能够统治比海南岛面积还大的森林，那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成天壁问道：“魔鬼松的本体有多大了？”
“一个月前得回的统计数据，它的高度超过了600米。”
柳丰羽惊诧道：“600……米？”那是怎样一个怪物？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当初还攻击过那个怪物。
邓逍咋舌道：“你多说了一个零吧。”
“就是600米，并非还在进化。”
丛夏感到一阵心慌：“也许进化到了一定程度，它就爆炸了呢。”
“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此，万一它爆炸了，恐怕会毁了整个东北地区。东北由于地理位置偏远，而且天寒地冻，食物腐烂速度慢，变异动植物难发育，是受寒武能量影响最小的地区之一，因此人类死亡率比我们低很多，现在还有好几百万人口呢，没人希望它爆炸，至少现在它只是扩张，没有刻意攻击人类。魔鬼松不仅扩张速度惊人，最可怕的是，它还具有一个人类的大脑，会思考，会攻击探测机，甚至，会说话。”
“它说了什么？”
“它对我们的探测机说‘离我远点，滚开’。”
丛夏叹道：“它也有傀儡玉是吗。”
“对，嵌在它身体里，被辽阔小兴安岭原始森林里的植物、动物保护着，要对付魔鬼松，只能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进行轰炸，但是，那也会杀死附近的平民，而且，傀儡玉不是无坚不摧的，万一它变得更碎就麻烦了。”
庄尧道：“接着说下去，南海的巨型海兽又是什么意思？”
丛震中沉声道：“我们在去年入冬之前观测到了海洋生物的崛起，水生生物一般都比陆地生物拥有更庞大的体型，南海里出现了很多超级生命体，他们在以很快的速度进化，未来完全有可能登陆陆地，海南、台湾岛的人已经被彻底孤立在了岛上，除了有翅膀的生物，全都无法离开，继续进化下去，海生生物将会是比魔鬼松还要可怕的威胁。此外，我们也观测到了青海地区出现了新型物种，青海现在拥有碎片数量最多的傀儡玉，我们怀疑那里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了。另外，这还只是我们国家的，傀儡玉的碎片出现在了好几个洲的七个国家，并且毫无例外地孕育了非常难对付的变异生物群。”
丛夏沉思片刻：“这些变异生物群，是不是都跟大雁塔的虫子一样，对傀儡玉很敏感？”
“差不多，无论是大雁塔的虫子、东北的魔鬼松，还是南海的超级生命，甚至是国外的一些变异物种，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就是对傀儡玉的执着。”
柳丰羽撇了撇嘴：“教授，你跟我们说这么多，是让我们去给你搜集傀儡玉吗。”
丛震中认真地说：“柳先生，不是给我，这不是任何一个个体的责任，而是全人类的责任，如果想要挽救濒临灭绝的人类，必须封印傀儡玉，让寒武意识沉睡。寒武意识的苏醒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规律，但都是以亿年为单位的，只要我们能熬过这场灾难，人类就能继续繁衍下去，直到……直到我们又因为别的原因走向毁灭，但那是我们子孙的责任了。我们作为获得了特殊能力的变异人类，应该承担起拯救人类的重担。”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