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怎么不去审当年那些擅自拟矫诏,让各洲自己养兵训兵的大臣?嗯?”
鹤言扫过众人的目光里充满愤恨,他不肯放过这些对自己逼迫甚深的官员。
“对我的尖酸刻薄,你们敢不敢用在那些逆臣贼子身上半分?大洺怎养育了你们这群麻木不仁的东西!”
严厉的慎斥使得官员们无不羞愧的垂下头。
明明座无虚席的审庭,却安静的像是没有一个人。
尚书也是心生愧意的连声哀叹。
有着远大抱负的侍郎则对视线中的鹤言心生敬意。
他现在能理解对王室忠心耿耿的柳文和,为何会将职位交付于这个鹤言。
“好一个诤臣,圣人教你的术道难道就是咆哮公堂,骂尽百官?”
突然响的声音并非来自陷入死寂的审判席,而是鹤言的身后。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是位不知于何时进入审庭的谢顶老人。
“你说这群官员都是些酒囊饭袋…”
手中的拐杖轻点地板,驼背的身形像是被什么压垮一般,衰老到满是褶皱的脸上也尽显沧桑。
他缓步向鹤言走来,在擦肩而过的时刻用沙哑的声音低沉道。
“我这个辅政大臣何尝不是呢…可无有旨意就擅自用兵终归是触犯了大洺法典,也别想着振振有词的就能逃过罪责。”
言罢老人继续向审判席走去,众人赶忙躬身行礼。
“大人,您怎到这来了。”
“我若不来,你们能搞得定这个国家罪人嘛?”
老人虽对鹤言是冷言冷语,却对尚书及侍郎是露出和蔼的笑容。
毕恭毕敬的尚书赶忙将主审席位,让给了比他更加年老的老人。
待慢悠悠的入了座,不耐烦的鹤言很是不屑的抖了抖略微发僵的肩膀。
“辅政大臣,现在可以继续审讯了吗?”
威信十足的老人坐镇着,再加上鹤言刚才的斥责,一众官员安分了许多。
老人点了点头。
“鹤言,你口口声称伊叙要造反,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证据吗?”
藐视着王权同时被公主奉为主人的鹤言自然不会畏首畏尾。
双手交叉撑起后仰的脑袋,鹤言很是漫然的吐出了两个字。
“没有。”
“无凭无据也不上报请示,就擅自对其他洲的领土出兵,仅这条就够判你斩立决了 。”
面对死刑,鹤言依旧面不改色。
“伊叙被你秘密关押在哪里。”
“问来问去还是这几个问题,真是换汤不换药啊…”
感觉乏味的鹤言索性就点头承认了。
“在一处地牢里。”
“私自囚禁大洺官吏,罪加一等。”
尚书与侍郎有些茫然,先前鹤言的嘴严实的像被胶带封住般滴水不漏。
怎此刻辅政大臣稍稍一问,他就全撂了。
二人互相张望,猜不出所以然。
“看来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依照大洺法典,就判你斩立决。”
“斩立决嘛…”
在低声默念后,鹤言竟爽朗的大笑不止。
群臣无不困惑,难道人在赴死前注定会酣畅大笑?
面容寡清的辅政大臣却从笑声中听出一丝蹊跷。
“难道…他还有退路?”
辅政大臣越发觉得不安,果真在下一刻,紧闭的门就被一人猛的推开。
“辅政大人!”
推门的这人面色惨白,还不断喘着粗气。
“晴阳洲…”
“晴阳洲怎么了?”
“晴阳洲的大部分属地…”
因心率飙升,所以这人说话磕磕巴巴的。
辅政大臣再也坐不住了,早有预感的他赶紧站了起来,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鹤言与晴阳洲降官所约定的时间正是此刻。
而约定的内容是…
“晴阳洲的大部分属地…造反了!在刚才同时宣布脱离大洺独立了!”
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回荡在空旷的审庭。
一时之间无法承受的辅政大臣双目无神,慢慢滑落回椅中。
尚书和侍郎二人呆呆的站在老人身后,手更是不由的打颤。
在场之人,只有一切的始作俑者鹤言镇定自如。
“辅政大人,您是要先调遣人马平叛,还是先处刑我呢?”
这会老人哪还顾得上鹤言,有了一地宣布脱离大洺,只怕别的封疆大吏也会相继效仿…
他此刻已有了平叛的人选,未等发号施令,另一噩耗又接踵而至。
“辅政大人…这是从王宫发来的急件。”
当急件被奉上后,老人赶忙拆开,审阅过后,他的脸色如死灰般黯淡。
攥着纸张的手抖个不停,将其接过查看后的尚书很是艰难的空咽了一口。
“无一将士听从自己的调遣…”
念了几句的侍郎恍然大悟。
“柳大人他…被鹤言架空了…”
还未完,鹤言还有最后一子未落在棋盘上。
“辅政大人,其他辅政大臣联发给晴阳洲附近洲总督的讨贼文书,皆未得到回应…”
严格来说这不是鹤言的作为,但其他总督的态度也在他的考虑之内,所以也算得上是他的一步棋。
有了自己出兵晴阳洲而被问责的前车之鉴, 想必各个总督只会拥兵自重。
只要不被叛军主动攻击,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出兵讨贼的意向。
“这些家伙,只会在岸上看风景!”
老人攥紧拳头,发出光亮的秃顶涌现出冷汗。
“可恶!难道只能放这个鹤言回去平叛晴阳洲的造反了吗…”
先是与晴阳洲降官约定叛乱,接着让柳文和上表文书表示已被自己架空,再加上各洲总督坐视不管。
如今执掌三十万将士的鹤言,自然成了唯一能够为大洺平乱的人选。
他每个意义不明的决定,其实都是在宏伟的棋盘上落子。
而现在,所有的棋子串联成线。
鹤言赢了。
闭上双眸的辅助大臣不愿就此放过鹤言,可他再无计可施。
拄着拐杖走下审判席直面起鹤言。
“你架空了柳文和,现在整个忘川洲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装作云里雾里的鹤言冲着面前驼背的老者轻笑道。
“我没听明白,我只知道大人既然判了我斩立决,就应该即刻行刑。”
“现在只有你能调动军队去平叛逆反了。”
“如此重任我一个国家罪人岂能担当得起,您就不怕我跟着造反?所以辅政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鹤言起身伸了个懒腰。
“既然大人这会不急着行刑,那我鹤言就回牢房静候了。”
鹤言对柳文和许诺过,他不仅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最高司法衙门,还能让中枢的重臣苦求着他离开牢狱。
他真的做到了。
无计可施的老人只好动用自己的颜面,他撇开拐杖,猛颤的双腿缓缓打弯,随后面容衰哀的跪倒在鹤言面前。
“求你,为大洺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