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萧锦羡原本带着苏豫去了一趟香云楼。
温二虎的卖身契因他最近事多,便耽搁至此时才有空去取。
齐相倒台,裴安自顾不暇,自然在受伤后没空理会香云楼醉娆伤他一事。
事后,方妈妈谢天谢地。
不晓得自己积了几辈子的大德,才叫京中两个难缠的大神都没找上她。
香云楼一切照旧,只不过生意依旧受了些影响。
常来的财神爷们,或多或少与齐家有些牵连,这会儿都把脖子伸回了龟壳里,短时间内不敢再招摇。还有的,见过温念之一面,便觉楼里的其他姑娘都瞧不上眼,转头上了别家寻新乐子。
香云楼清静了一段时间。
但方妈妈好歹是经历过风浪的,才能扎根京师二十余年。待缓过这一阵儿,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会儿,她督促着小厮们正在洒扫,眼底飘进来一个身影。方妈妈抬眸一扫,浓妆艳抹的面上神情一滞。
该来的还是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扭着略微发福的腰肢,笑意盈盈地就招呼上去,“萧将军,温姑娘的卖身契民妇早准备好了。”
说完,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小厮,那小厮低眉顺眼地应下。
“方老板。”萧锦羡衣摆一撩,顺势坐下,没接她的话。
反而确认起另一桩事,“听闻醉娆初夜卖了三千两银子?”
方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是。”
“那便对了。”萧锦羡点点头,“裴公子最近怕是没空来了,我受他所托,烦请方老板将银钱退回来。”
话音落下,方妈妈的脸霎时刷白,笑意尴尬的僵在脸上。
她都是多年的老饕餮了!吞进去的,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可自古民不与官斗,这面前的还是个杀神武官,一时半会儿,她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方老板不愿意?”萧锦羡眉头一挑,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分外森冷。
“不、不是……”
这萧锦羡当日把人的手筋都挑了,裴安后半辈子多半要落下残疾。这又受了他哪门子的委托?!
方妈妈早已浸出一身冷汗。
“既然不是……那本将再与你算一番账,你且看看,若无异议,便支银子吧。”说罢,苏豫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纸递给方妈妈。
方妈妈颤抖着双手接过,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列出三条明细:
退还花夜竞拍三千两,此是其一;其二,裴安的伤药费,两千两;其三,温念之的精神调养,一千两。
合计:六千两整。
“扑通”一声,方妈妈跌坐在地上,“将军……”
若论饕餮,她竟不是这人的对手……
哪有这般明目张胆的两头吃?!没让温念之赔偿她就够了,她还得倒赔一千两?
“有何疑问?”萧锦羡微微倾身,那股子压迫感如泰山般就压了下来。
他不给方芸说话的机会,“温念之……我花一千两替她赎身,应当够了吧?”
“够、够……”
萧锦羡点点头,“如此,方老板再支五千两,咱们便算两清。”
从来只有她方芸欺压旁人的时候。
在京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原先也傍上了不少官场中的大佬。
可眼下这个时机,齐相一倒,大树连根拔起,连朝中局势亦是天翻地覆。
多少官员人人自危,忙于自保。
何人还顾得上一个青楼老板?
方芸当场就快喘不上气,去取卖身契的小厮适时赶了回来,忙将她扶住。
小厮瞄了一眼那账单,拍了拍方芸的后背,低声劝解,“方妈妈,散财免灾啊!”
赶紧将这个灾星送走吧!
只要不得罪他,以后有的是挣银子的机会。
方芸回过神来,确也没了旁的主意,只好附和,“对、对。赶紧,去账房给将军支银子。”
出了香云楼,萧锦羡将五千两银票递给苏豫,“拿去,充入军中。”
“是。”苏豫接过银票收好,“将军,您可是褪了方老板一层皮啊!”
方老板这人最是爱财,萧锦羡这招打蛇打七寸,直接将她打成了冬眠状态。
但将军这般做法……此时苏豫脸上的笑意十分古怪。
萧锦羡没有接话,拐过街口,只瞧见一只醒目的糖葫芦举得高高的,还有一阵熟悉的声音。
按说,这种街头巷尾的瞧热闹,他最是不喜。可那会儿,偏生步子不听使唤,莫名其妙地就走了过去。
*
温念之躲在房里,啃完最后两个糖葫芦,拿出钱袋子认真数了数。
替佩儿赎身加救济,花了五十两,今日又花了五十两买下那个小女孩。
一百两啊!花完才晓得肉疼。
当初一百两黄金换了八百两余两银票,这会儿就只剩七百两了。
于她而言,虽仍然是一笔巨款。
可若就这么坐吃山空,大手大脚,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极不情愿地抽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又将钱袋子妥善藏好。
用过晚膳后,萧锦羡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莫不是忘了要念书、识字?”他站在门口没进去。
“噢……”温念之出门跟他去了书房。
她先是把银票递给他,“还你。既然支的是我的银子,那女孩儿就算不得府里的人。卖身契什么的,就算了吧?”
萧锦羡铺好一张宣纸,没接,“你用我的玉佩换了黄金百两,算下来就是我的钱。这会儿,你用我的钱,来还借我的银子?世上哪儿有这般道理?”
……
“那怎么办嘛?”温念之鼓起了嘴。
萧锦羡头也没抬,“记账上,过来,先从研墨开始。”
温念之极不情愿地行至案前。
她哪会研墨,没一会儿旁边这人就皱起眉。
“水加这么多,还怎么写?”
“把墨锭扶正。”
“力道重了。”
“又轻了。”
……
温念之甩手不想干了。
那人也不恼,将墨锭放入她三指间,大手覆上她的小手,一圈一圈细细磨着。
萧锦羡将她圈在半边身子里,她的手心都出了汗。
方才还十分不情愿的,一下子又老实下来。
她背对着他,头也埋得很低。那人应是看不见她早已绯红的双颊,可那绯色早已窜上耳尖。
萧锦羡在她身后,只是默默勾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