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县长是真该死啊,也是,基本没有人监督他们。”胡亥吐槽着,突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笑了笑,将奏章扔到一旁,安心接受元良人的服侍,他正在穿衣服。
“你怎么看起来有些郁闷?”胡亥有些好奇,关心的问道。
“妾身自觉是服侍陛下最多的,但一直没有身孕……我……”娜仁不止起了南人的姓,如今思维也逐渐秦化。
“哈哈,顺其自然,这种事情急什么?”胡亥捏了捏娜仁的脸蛋,稍稍宽慰一下她,随后前往威崇殿处理政务。
“首先,寡人先定一下重言的赏赐,爵位升赏核算好了?”
“是的陛下,都在这里。”
韩信,累功升爵至十二等爵位,左更!并赐财货金银若干,另有田宅庄园三座,七十八顷田地,岁俸600石,若干仆人。
韩信越过了十等爵位,正式获得高爵,已经可以说一声光耀门楣了,但距离十五等爵以上真正的上等人,还有一段差距。
秦朝的制度一直在演变,胡亥登基前,低爵位者基本上难以获得高级实职,但也有特例。
胡亥利用这一点,正在进行爵位与官位的脱钩。将来高爵者依旧富贵连绵,但不一定能掌握实际大权,掌权者也不一定有极高的爵位。
这点在秦始皇时期,其实也在做。根本原因在于天下统一了,危在旦夕的急迫感不存在了,国家制度不再需要特别畸形的全方面为战争服务。
高位者必须高爵,实际上是国家体系在反向配合军功爵禄制,牺牲的是其他所有人的利益。
近代建立国家,是将各类主义试了个遍,才有了今日,如今的选择,便是历史的抉择。
过去也是如此,老祖宗把所有该试的都试了。
【武将治国】:地方割据,法统失序,战火绵延;【宦官治国】:祸乱中央,以奴欺主,天下鼎沸;
【外戚治国】:内斗不断,党同伐异,皇权异主;【世家治国】:君权不稳,分配不均,更迭频繁。
所以,文人士大夫治理国家,也是历史的选择。尽管这套制度有无数问题,但你如果用其他制度,那可是会暴毙的。
军国主义的大秦,将武将这匹烈马驾驭得很好,这得益于大争之世,得益于国内复杂的政治格局,得益于六代明君,但不代表无害。
失去体制控制的军队,很快就在六国复苏中上演了别样的舞台剧,张楚政权的武臣被陈胜派往北方攻打赵地,然后他就自立了……
然后他派韩广攻打燕地,燕地基本上不战而降,随后,这个该死的家伙也自立了,韩广自立为燕王。
还有其他人,周巿统领大军扶持旧贵族自立,魏国复国。
这一系列事件彰显了许多问题,比如军队没有缰绳控制,会变得多么疯狂,到处都是草头王。
但胡亥从这段历史里面,看到的是极度反差,曾经数百年的春秋战国里面,每争夺一个地盘,都需要经历血腥厮杀,多次反复才能定下。
可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呼百应啊,只有部分韩地、部分赵地和部分齐地出现了抵抗,而且都是非常零星的抵抗。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是中原没有驻守军队的问题,逆贼也没有正规军啊,周巿带领军队进攻过齐地,当时他已经占领魏地了,势力很大。
但打齐地时,一个县城就把他拦住了,那就是个普通县城,不是什么函谷关天险。
这种横向、纵向的强烈对比,只能说明一件事,秦帝国的文人官僚系统极度薄弱,纯纯纸老虎。
过快的吞并、平等的压榨、脆弱的基础,咱们就不谈忠于主人、孝顺君父之类的话了,这个时候不盛行儒家,可你只谈钱也没给钱啊。
我当官还得去服劳役,那我能不恨你吗?
因此,秦国的官僚系统表现出来的反应就是,只有顶层官僚试图救国,中层官僚大部分墙头草,底层吏员恨死秦始皇祖宗十八代了,他们会直接给敌人开门。
那整个帝国就没有受益者吗?本来应该有的——军功集团,可秦律不止给了上升渠道,还给了更多的下降渠道,所以这个集团实际上也没有受益。
后世朝代都在抓破脑袋想,怎么割就旧有利益群体的肉,喂给下面人,以此续命。秦国倒好,他的问题居然出在没有既得利益者!
大量的既得利益者被秦律消灭了,没有既得利益者,就没有维护者。只能说商鞅设计的制度很逆天,社会流动性太强了。弱肉强食,生死看命。
那可不就完了吗,仅剩的一小撮儿高官可能会维护秦朝,但不好意思,他们也被赵高作没了……
秦朝完蛋是理所当然的,胡亥思考过很多次了,这次是从阶级、统治模式等角度来想(每个角度得出的启示和答案都不太一样)。
所以在根本制度上,不管是察举制出现,还是郡守任期延长,都是在改革深层次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是在拉拢文人官僚系统。
看,我给了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你还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跟他们走吗?这是胡亥在做的。
胡亥一手安抚官僚们,看起来要改革,另一手却高举大棒,他在实际行动上踩足了油门,跟着祖先们一条路走到黑,他将军功集团应该拿到的东西兑现了——府兵。
胡亥认为,帝国十分危险,但庞大帝国的死亡,往往伴随着愚蠢的改革,目前还是先沿着旧有惯性前行吧。
(从地域角度来看,秦帝国统治根基深厚的关中等地,并没有像上述分析一样那么危险,可能是得益于民众的麻木吧)
当然,胡亥也做了很多,在有限的余地里努力进行资源优化、合理分配。
停止赋役对应着老百姓,别那么着急反我,基层吏员别着急骂我。
落实府兵对应着兄弟们都不白干哈,赢氏记得你们的功劳,现在就给大家分肉,将来有人造反,你们得帮忙干他。
延长任期对应着皇帝没那么自私,大家伙一起撑撑场子,腰杆儿硬一点儿,别人家带几个兵放两箭,你就投了。
察举制对应着都别急着反哈,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一起手拉手走向未来,各家各派、旧贵族新地主,都可以分享权利。
如此诸多行为,每一项胡亥都冒着风险,可能是运气不错,可能是天神庇护,直到现在,这场刀尖上的舞蹈还没有出大问题。
因为上述举措,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停止赋役会惹来卫道士辱骂,秦始皇陵建造速度太慢了,不孝。而且将来接着修各类驰道,也许需要今天的双倍功夫,因为有些荒废了,这何尝不是一种透支。
落实府兵,强占挤压了本地人的利益,特别是豪强地主的利益,很难说后果有多大,值不值。
延长任期是一种收买,也是一种无奈,人家认不认你这一套,有多少人认你这一套,都是两说。
同时,这种真正的封疆大吏出现之后,当地百姓会面临怎么样的灾难,会不会出现剧烈的恶性效应,更不好说。
察举制对全天下人都挺不错的,但对固有利益群体,比如冯家,会不会产生不满?军队呢,他们会不会不满?这样的交换值不值?
中央和军队会不会因为察举制,而拒绝配合皇帝?谁知道呢。
胡亥长出一口气,繁多的事务终于处理完了,接过女人捧着的冰沙,降降温。
季夏来临,也就是一年过去了。
胡亥看着元良人,感叹道:“寡人登基一年了啊,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胡亥倒不想哭,只是有些感慨,一年前的自己还是公子,现在已是皇帝,还即将当爹。
一年前秦始皇陛下还在,一年前赵高还在,斯人已逝啊。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陛下还有很多很多年,妾会永远陪着你。”
“哈哈,多说点,寡人爱听。”
“那可不行,史书上说,这是昏君行为。”娜仁不依。
“该打,哈哈。”
胡亥:我能做的都做了,该来的早点来吧,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