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退到后台，刺骨的寒意立刻袭来。我赶紧拿起椅背上的白色羽绒服，轻轻披在瑶瑶肩上。她正低头解着戏服领口的盘扣，冻得发红的手指不太灵活。
\"别动，我来。\"我帮她系好羽绒服腰带，又把自己的黑色长款裹紧。
场务小哥正好提着盒饭过来：\"老师们先垫垫肚子，等最后大合影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瑶瑶接过盒饭，眼睛一亮：\"哇，今天有红烧肉！\"她掰开一次性筷子，突然皱眉，\"怎么这么多肥的...\"
我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盒饭推过去：\"咱俩换，我这盒瘦的多。\"
她眨眨眼，嘴角翘起：\"这么好？\"手上却动作飞快地交换了饭盒。
我们并排坐在折叠椅上吃饭，后台的灯光有些昏暗。瑶瑶小口扒着饭，突然用胳膊肘碰碰我：\"你看，米粒粘你宝玉的发套上了。\"
\"哪儿？\"我正要抬手，她已经凑过来，指尖轻轻一拂。
\"好了。\"她坐回去，突然笑起来，\"要是让团里知道我们穿着戏服吃饭，非得骂人不可。\"
我给她递了张纸巾：\"所以你得擦干净嘴，别露馅。\"
她乖乖擦了擦，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刚才在台上差点笑场。\"
\"嗯？什么时候？\"
\"你唱'似一朵轻云刚出釉'的时候，\"她憋着笑，\"发套上的穗子扫到你鼻子了，你偷偷皱了下鼻子...\"
我无奈地看着她：\"陈梦瑶同志，专业点。\"
她立刻板起脸，学着师父的语气：\"'戏比天大'，知道啦~\"说完自己先破功笑出声。
刚扒完最后一口饭，后台的帘子一掀，孙晚柠和她的黄梅戏搭档张明远裹着羽绒服走了进来。
\"哎哟，我们的宝黛在这儿偷吃呢！\"孙晚柠笑着凑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洽洽瓜子，\"来来来，补充点零食。\"
瑶瑶立刻接过瓜子，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们那段《天仙配》唱得真好，我在后台都听入迷了。\"
正说着，帘子又被掀开，花鼓戏的周晓峰和李雯走了进来。周晓峰脸上还带着夸张的丑角妆容，活像个年画娃娃。
\"哎呦喂！\"周晓峰一嗓子把我们都逗笑了，\"这不是我们的金童玉女嘛！刚才在台上那叫一个般配！\"
李雯拍了他一下：\"小声点！人家吃饭呢。\"说着从包里掏出几个橘子，\"自家种的，甜得很。\"
我接过橘子，剥开一瓣喂给瑶瑶。她张嘴接了，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蹭，冰得我一激灵。我赶紧把她的手揣进我羽绒服口袋里捂着。
\"你们花鼓戏那段真带劲，\"我边说边揉着瑶瑶的手指，\"那节奏怎么练的？\"
周晓峰正要显摆，李雯抢先道：\"可别问他，问就是'祖传秘方'！\"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孙晚柠搓着手直跺脚：\"这天儿冷得邪乎，我手脚都快没知觉了。\"
周晓峰眼睛一亮，突然来了个花鼓戏的亮相动作：\"想学不？教你们跳段《刘海砍樵》，保管三分钟浑身冒汗！\"
他边说边比划了个夸张的砍柴动作，活像只在雪地里扑腾的大公鸡。
李雯笑着推了他一把：\"就你爱显摆！\"转头对我们解释，\"这段'砍樵舞'动作简单又热闹，最适合暖身子。\"
瑶瑶立刻把瓜子往我手里一塞：\"我要学！\"她羽绒服都没拉好就要站起来，被我一把按住。
\"先把橘子吃完，\"我无奈地把剥好的橘瓣递过去，\"待会儿别感冒了。\"
我们三组人找了个闲置的排练室。周晓峰把几个道具板凳垒成\"柴堆\"，开始示范基本动作：\"看好了啊，这个'蹬步砍柴'要这样——\"
他左脚一蹬，右手虚握作斧头状，猛地往下一劈，丑角妆容配上夸张表情，活脱脱一个滑稽版樵夫。
\"噗嗤——\"瑶瑶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瓜子都从指缝漏出来了。孙晚柠倒是学得认真，把黄梅戏的柔美身段都融了进去，跳出了别样韵味。
\"来，跟着锣鼓点！\"李雯掏出手机放起伴奏。欢快的花鼓点响起，周晓峰在前面领舞，我们排成一溜跟着学。
瑶瑶跳得太投入，发髻上的珠钗都晃松了，在灯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我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的瑶瑶脸颊绯红，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她一个转身发现我在拍，立刻张牙舞爪扑过来：\"徐子墨！你偷拍！\"
\"让她拍！\"周晓峰边跳边喊，\"回头发群里当教材！\"
最绝的是张明远，把黄梅戏的扇子功融入花鼓戏，折扇开合间竟和锣鼓点完美契合。我们越跳越嗨，地板都被跺得咚咚响。
\"最后定个相！\"周晓峰突然金鸡独立。众人手忙脚乱模仿，瑶瑶一个不稳栽进我怀里，连带把我也撞倒了，惹得大家笑作一团。
场务的喇叭声适时响起：\"全体演职人员集合！大合影啦！\"
我们慌忙收拾。瑶瑶气喘吁吁地靠着我，发间珠钗摇摇欲坠：\"跳得我...头发都散了...\"
我替她扶正发饰，指尖碰到她滚烫的耳垂。手机里刚录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定格在众人东倒西歪的爆笑瞬间——这大概就是传统戏曲最鲜活的模样，既有台上的风华绝代，也有幕后的烟火人间。
演出结束后，京城飘起了鹅毛大雪。我们卸完妆走出央视大楼时，雪花在路灯下纷飞，整条长安街已经覆上一层松软的白毯。
\"终于完工了，这天我们去吃涮肉吧！\"王老师裹紧羊绒围巾，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我知道有家老字号，铜锅炭火，正宗！\"
出租车在雪中缓慢行驶，瑶瑶靠在我肩上昏昏欲睡。车窗上凝结着雾气，她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个爱心，又很快被新的雾气覆盖。
老店藏在胡同深处，推开厚重的棉布门帘，扑面而来的是羊肉的鲜香和芝麻酱的醇厚。铜锅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王老师熟门熟路地点了鲜切羔羊卷、肥牛卷和冻豆腐。
铜锅沸腾后，王老师示范北京的吃法：\"羊肉要这么涮——\"他夹起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在滚汤里三进三出，\"这叫'三上三下'，最嫩！\"
瑶瑶学得有模有样，却把羊肉涮老了，懊恼地鼓起腮帮子。我悄悄把涮好的肉片夹到她碗里，她眼睛一亮，蘸满麻酱塞进嘴里，满足得眯起眼。
\"慢点儿，\"我笑着递纸巾，\"瞧这麻酱都蹭鼻尖上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玻璃窗上结满冰花。我们聊着今晚的演出，王老师说起我刚到芳华的糗事，惹得瑶瑶笑呛了，咳得满脸通红。我赶紧给她拍背。
酒足饭饱，王老师掏出手机：\"来，拍张合影！\"我们凑在铜锅前，热气模糊了镜头。照片里三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背后是雾气朦胧的玻璃窗，和窗外无声飘落的大雪。
走出餐馆时已近午夜。瑶瑶把脸埋在我围巾里，呼出的白气拂过我下巴。
我握紧她藏在口袋里的手，那温度比铜锅炭火更暖。雪地上，我们的脚印并排延伸向远方，很快又被新雪轻轻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