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的大年三十,寒风裹挟着零星雪花在孙家村上空盘旋。
凛冽的寒风刮过村子,却吹不散家家户户迎接新年的热闹劲儿。
孙玄家的土坯房里,煤炉烧得正旺,暖烘烘的气息驱走了冬日的寒意。
孙大伯坐在炕沿上,脸上带着朴实憨厚的笑容,他一边磕着烟袋,一边热络地说道:“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么个团圆日子。”
“今年这年可算是能安稳过了,咱们这几家子,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只有过年能好好聚聚。”
孙三叔点头附和,脸上却透着些愁容:“是啊,大哥,就是家里那口子,唉,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过年呢。”
孙玄给两人续上茶,笑着说:“大伯,三叔,这年肯定得热热闹闹的。”
孙大伯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提议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去我们家里热热闹闹的过个团圆年吧。一家人聚在一起,才叫过年!”
“我那屋也拾掇好了,酒菜都备齐了,咱两家人一起去我家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家里杀了两只鸡,你们嫂子炖了一锅酸菜白肉。我想着,都到我那儿热闹热闹,过个团圆年。";
孙玄的父亲笑着点头:“大哥,你这可太客气了,年年都让你费心。”
孙三叔也连忙应和:“是啊,大哥,每年都多亏有你想着,这年啊,就得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过。”
孙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眼睛笑成两道月牙:";那敢情好!红梅,把咱家那坛腌的脆黄瓜带上,给你大伯尝尝。";
吴红梅应了一声,揭开灶台上的笼布,露出两排刚蒸好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大伯,我这就收拾东西,一会儿跟娘一块过去帮忙。";
孙玄的姐姐孙玉,更是兴奋得脸颊泛红,嚷嚷着要去大伯家吃好吃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屋内满是欢声笑语。
可孙玄心里却还惦记着一件事,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娘,姐,嫂子,你们先和大伯去他家吧。我和爹还有三叔他们等会儿过去,我这儿还有点事儿想和他们商量商量。”
孙玄的声音不大,却让屋内的交谈声顿了一下。
孙母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还是很快就点头应允:“行,那我们先过去,你们也快点啊。” 她心里明白,孙玄向来沉稳,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孙玉有些不情愿,撅着嘴撒娇:“玄子,能有啥事啊,非得现在说,咱一家人赶紧去大伯家多好。”
孙玄笑着道:“姐,真的是要紧事,你先去,等会儿我给你好吃的。”
孙玉这才笑着道:“行,玄子,你可别忘了啊,我这最近可想吃点酸的了。”
孙玉说完后取下墙上挂的围巾,递给母亲一条枣红色的:";娘,系这个,厚实。";
她自己则选了条靛蓝色的,在颈间绕了两圈,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孙大伯望着这一家子,眼里泛着笑意:";小逸媳妇真贤惠,玉丫头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众人都笑起来,连向来腼腆的吴红梅也抿着嘴偷笑。
屋外的雪下得更密了,却掩不住屋里蒸腾的热气与笑声。
远处隐约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孙母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把火盆里的炭火压了压:";走吧,别让你大伯娘等急了。";
她转头对孙玄嘱咐道,";炉子上温着粥,你们要是饿了先垫垫。";
孙玄和孙逸把孙母她们送出屋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孙玄轻轻关上了门。
回到屋内,孙玄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火苗立刻窜高了些,映照在三人脸上。
孙三叔坐在炕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补丁摞补丁的棉裤,眉头拧成一个结。
孙玄的父亲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支烟,看着儿子问道:“玄子,到底啥事啊?”
孙三叔和孙大伯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三叔,虎子的事,您是怎么想的?总不能让虎子一直在地里刨食吧?";孙玄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孙三叔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发红。
茶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几滴茶水溅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孙三叔听到这话,脸上的愁容愈发浓重,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能有什么打算?这孩子命苦,没赶上好时候,我和你三婶也没什么本事,就怕耽误了他。”
孙大伯也叹了口气:“虎子这孩子聪明,可不能就这么埋没了,老三,你得多为他想想。”
屋内的炭火渐渐弱了下来,孙玄拿起火钳拨了拨,几点火星飞溅到砖地上,转瞬即逝。
孙三叔坐在炕沿,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膝盖上那块发亮的补丁,眉头间的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三叔,现在虎子也17岁了,他还有点文化,去城里当个工人也不是不行啊?以虎子的机灵劲儿,到了工厂肯定能很快上手,说不定以后还能在城里扎根呢。";孙玄说道。
孙三叔听完,眉头微微皱起,伸手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回道:“玄子,这个问题我和你三婶也商量过了,我们知道你是为虎子好,可这事难啊。”
“我们没有门路,虎子进城当工人肯定少不了你操办,现在你在县政府上班,我们也怕影响你。”
他说着,目光里满是担忧与关切,轻轻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还有就是,我也了解了,现在知青上山下乡,城里的工作更难办了。”
孙三叔继续说道,脸上的愁容愈发明显,“我和你三婶也不想因为虎子的事影响到你啊,你在县里能有这份工作不容易,可不能因为我们家的事出了岔子。”
孙玄听着三叔的话,心里很是感动。
自小,三叔和三婶就拿他当亲儿子一样,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如今即便面临这样的难事,他们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
他望着三叔那满是风霜的脸,鼻子微微发酸,眼眶也有些泛红。
“三叔,您和三婶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您说这话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孙玄的声音在颤抖:";我六岁那年发高烧,爹娘他们去外公家了,是三婶整夜抱着我,我上学用的第一支钢笔,是您卖了祖传的铜烟锅换的,现在您跟我说怕';连累';我?";
孙三叔愣住了,茶杯在他手中倾斜,茶水洒在棉裤上洇开一片深色。
他慌忙放下杯子,却见孙玄眼圈通红地蹲在他面前,像小时候那样仰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