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从未远离东北,虽然部分地区或行业可能存在经济差异和发展不平衡的情况,但振兴东北一直是中国经济的重要战略组成部分。
如同当年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一样,辽三角在高新技术经济带中依旧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也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旧的病灶依旧在折磨着这个沉重的躯体。
众诚不可能像宝马那样凭借自身强大实力和强效的政府支持迅速完成数字化转型,而且体制也不一样,这一点上没有先例,没有经验可以借鉴。里达工厂以“精益、绿色、数字化”的核心理念给未来工厂做了很好的标杆示范,然而想走通这条路却并不容易,众诚背负的不只是希望。
精机一厂的旧厂房上仍能看见斑驳的旧标语,这些历史建筑记录了这座城市昔日的辉煌,曾经的工业瑰宝,赫赫有名的重工业基地,被喻为“东方鲁尔”的骄傲,一切的一切仍然印迹在这座古老的城市。行政楼是最先开始搬迁的,整座厂房已经没了往日的灯光通明,阴沉的天空下,带给人的是一种落寞的萧索,当风吹过厂路边的垂杨柳时,沙沙作响的风声,本该是露出一股悲凉的环境居然出现了笑声。
“怎么样?有感觉吧。”贾铭章大概是知道对方在笑什么,这个四十多岁的企业带头人此时居然童心大起。
“我记得那个角楼边上有一条梯子,顺着梯子爬上天台可以从通风口钻进工厂里面。”李墨曜兴致勃勃地说。
“没错,我小时候也钻过,梯子和通风口现在还在呢。”
“真的?”
李墨曜大步向前,三步并做两步。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给这具年轻身体做背景的是即将落入历史尘埃的旧工厂。贾铭章的眼睛模糊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旧厂区留下了太多的回忆,一些回忆依稀的才能浮现在脑海,而有些则历历在目……
精机一厂留下过很多故事,都攒在一块儿足够写本书了,贾铭章生平有无数回忆,印象最深的还是在这里,而这里所有的点点滴滴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一天震撼,那天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
“铭章哥考进大学啦!”
1998年,沈州第一精工机械厂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迎上来的人叫周小明,18岁,今年刚刚接了父亲的班儿,进厂当了一名保卫。老精机一的孩子几乎都在一个大院儿长大,虽比不得军区大院那种高门大宅,但当年能住进这里也是一种荣光,这片区域叫工人村,每当晨曦的太阳升起,老旧斑驳的砖瓦便被悄然的铺在了世人的眼前,当初可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美,不过是其乐融融一副人间的生活画卷罢了。
同为18岁,看着特意穿着光鲜的发小来厂子报喜,周小明是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贾铭章今天心情异常激动,长久以来的努力与坚持,如同涓涓细流,在这一刻汇聚成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心灵的堤岸。梦想的门扉似乎在这一刻悄然开启,透出一缕温暖而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他是这片生活区里为数不多考上名牌大学的。
看见发小,贾铭章一把搂了上去,两人有说有笑的向厂区走去。
此时的精机一已经重病缠身,很多厂房还在维持生产,但那和精机一有什么关系呢?这家昔日的国营大厂如今只能靠着租赁厂房来勉强维持最基本的开支,照目前的收入水平,仅拖欠退休职工的养老金就足够还到下个世纪中叶,只不过精机一的名头在此,哪怕是没落了,很多老职工仍然希望子女能在这里上班儿。
周小明隐约感受到了这种苦楚,但不妨碍他打心眼儿里的高兴:“铭章哥,你要去哪儿啊?”
“南京!”
贾铭章的语气里都透着扬眉吐气的豪放,考上大学的心情,是一首激昂的诗,一幅绚丽的画,一段美妙的旋律,是青春岁月中最闪耀的里程碑。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前行的路,当嘴里说出一个骄傲的城市的名字时,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老厂长拖着沉重的步履焦急的看着几名工人维修一台老式机床,只能说这台机床比大多数工人的年龄还要大,如此老旧的设备仍然在精机一担任主力,无数次的趴窝已经让工人们习以为常了,只不过这一次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厂长,饶了我们吧,小毛病我们还能修,这次是主轴箱坏了,没有备件杀了我们也修不好啦。”一名工人抱怨着。
“是啊,老苏联产的,现在上哪儿找备件啊,再买一台新的吧。”另一名工人抹了一把汗,满手的机油混合着汗液,这一把抹了个大花脸。
老贾厂长急得直跺脚,他就差跳脚骂人了:“废话,厂里要有钱你以为我舍不得花啊,和机床一厂谈了好几次了,人家就是不给赊。”
“当年多好的兄弟单位,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咱们还能赖他们账不成?”
提起当年,老贾就叹气不已,火红的年代时别说赊账,有什么需要那是要人借人,要物借物,如今的机床一厂也不是当年了,负担不比精机一轻,可人家老李好容易跑来了新单子,关键时刻主机床坏掉了,这可怎么和人家交待嘛,更重要的是全厂下个月的工资还指着这一单呢。
“不是怕赖账,咱们的设备是定制的,不给钱他们也开不了工,再说就算现在下订单也来不及了。”
老贾厂长的话倒是暂时安抚了大家的情绪,可问题还在那儿摆着。
“让李泰去说,他肯定有办法。”有人给出了主意,不过这个主意等于没出。
老贾摇摇头,李泰这两年都快成职业催债人了,长年在外四处催债,上个要刚要回了80万,钱还没捂热乎就撒出去了,如今找他也没什么办法,生产不出来东西到哪儿都没办法交待。
就在老贾一筹莫展之际,厂房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老贾好奇地向外张望,心里正琢磨着呢,厂里可很久没有喜事了,谁的脚步这么热情?听声音可是一大群人。
“贾厂长,贾厂长,不得了啦……”
“吵什么吵!有事儿不会慢慢说啊!”听着进来人大喊,老贾的脾气还没等发出去就看见儿子那张满带喜悦的脸。
“爸,我考上啦,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