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王涣伸手抹了一把下巴,呆愣愣地、十分懵逼地看向自家同窗。
“我怎么吐血了?……不应该啊…”
同窗好友苏桡无语道:“让你随便给人算命看相,遭报应了吧?”
“你这次又算什么了?姻缘?前程?还是……”
王涣一只手将罗盘重新揣回袖中,另一只手擦着脸,眼睛还在盯着那个黑衣的背影瞧,口中纳闷道:
“没啊,我可是很谨慎的……这些命题都太大,一个不好容易沾上因果……”
“哎,我跟你说这干啥,你又不是玄学界人士,懂什么因果呢。”
“呸、呸呸……”他将口中剩余的甜腥都吐在一边,又抄起腰间的水壶喝了两口漱漱嘴,这才继续说道:
“我就是简单看了看他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儿,好给他出出主意。”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王稚子好歹也算高阶文士,堂堂八品的印绶,竟然连大致情况都没看清,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这黑衣文士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烦心事儿这么吓人的吗?
能让他都被自己的天赋反噬,说明他所思所想定然会干涉到天下命脉……而如今天下太平,能危及九州命脉的事情并不多。
王涣的眼神犀利起来。
——这个人……他该不会想要谋反吧?!
真是,眼神看着这么温柔,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可恶,他王稚子决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苏桡看着眼前人神奇莫测的表情变化,顺着他的眼神瞅了瞅那边儿的黑衣人,而后目光又移回来看他:
“……所以你到底算了什么?”
王涣已经打定主意,想要跟踪那群人,瞅一瞅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勾当。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他目光往下瞟了眼,便随意岔开话题道:
“没什么,想起一件生气的事——哎?你什么时候买了个尾戒?”
他的目光凝聚在苏桡的右手上。
那尾指上正戴着颗木质的朴素指环。材质是很普通的桃木,并不是一般人喜爱的金丝楠木之类。
苏桡抬起手,随意地转了转那个素圈,笑道:“啊,这个啊……”
他抬手指了指东侧,笑着对王涣说:“白马寺开过光的,说是能保佑平安、维持头脑清醒。”
“虽说我等儒生向来‘不语怪力乱神’,但这种事嘛……哈哈,求个心安吧。”
东侧正是白马寺的方向。
白马寺始建于永平八年,历代均有修缮增建。在天下大乱时曾被杨硕焚烧,绍汉初立时又重建……如今规模虽远不如前,但也算得上天下闻名的大寺。
王涣瞅了瞅那个尾戒。
“能保佑平安……多少钱一枚?”
苏桡又转了转尾戒:“啊,说是用旧佛像的废料打磨制成的,不要钱。”
早说免费啊!
王涣高兴了:“我也去拿一个!”
苏桡又无语了:“你不是修道的吗?怎么,和尚们的热闹你也要凑?”
王涣笑道:“免费的嘛,不拿白不拿……”
他余光瞥见那一行三人已经要走远,还有好些个武者莫名其妙出现,也围拢在三个文士身边。
噫,等等,好像还都是高阶武者……
王涣心中又一次警铃大作!
有文士有武者,出谋划策的和跑腿干活儿的都齐活儿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洛水文会上搞事儿?!
周围的人都似乎丝毫没有发现这群人的危险性,甚至那几个卖话本子的摊主都还笑得很开心。
王涣似乎是唯一一个能阻止这场灾难的人。
一股难得的使命感笼罩了他,迫使他对一头雾水的苏桡丢下一句“哎!我突然有事儿,你先回去吧”,就匆匆混入人群,跟上了那些可疑的恐怖分子。
*
诸葛琮正在轮流鉴赏话本子,并试图找出那位熟悉的作者。
如今的大汉文教进步不小,话本子行业也空前发达起来。
诸葛琮在太学求学时,闲来无事回忆家乡,默写过不少脍炙人口的杂七杂八的小故事,例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黛玉葬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之类。
本以为这些小故事都会随着战乱失传,可是……嗯……
诸葛琮盯着摊位上堂而皇之摆着的《林黛玉风雪山神庙》和《悟空葬花》,陷入深思。
“哎呦郎君,你可真有眼光!”
摆摊的年轻儒生高高兴兴介绍道:
“这些可都是好书啊!从太学不知道哪位学长手下流传下来的,都是一顶一的精彩!”
见诸葛琮的目光一直在那本精装《林黛玉风雪山神庙》上打转,这人更高兴了,手舞足蹈道:“这本更是精彩中的精彩!”
“来,郎君,听我给您讲一段儿!”
周围人听见这边动静,一瞅要说书,也都慢慢围了过来。
这个摊主显然是个人来疯的脾性,人越多也就越兴奋。
此刻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只听那林黛玉大喝一声:‘破贼哪里去!’举手咔嚓的一枪,先戳倒了差拨……”
“贾宝玉叫声:‘饶命!’吓得慌了手脚走不动……那贾环走不到十来步,被林黛玉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戳倒了!”
“好!”
围观群众显然也都看过这本书,此刻纷纷喝起彩来。
“……林黛玉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贾宝玉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
诸葛琮听不下去了。
师湘听着听着,神色也古怪起来,悄悄在他耳边迟疑道:“我好像记得,原版不是这样吧……?”
诸葛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给施耐庵和曹雪芹都道了个歉。
真对不起啊两位前辈,额,后辈,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亓官征倒是听得上头。
年轻人嘛,总是喜欢这样的快意恩仇,此刻兴奋握拳说道:“黛玉兄真乃伟男子也!我辈楷模!”
是了,在这本魔改故事里,林妹妹还被变了个性,成为了林哥哥……实在是邪典。
“有人在一直跟着我们。”
诸葛琮默默离开了听说书的人群,到另一个摊位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口中轻轻叹了口气,对身侧的师湘说道:
“你的侧后方十五步左右,身着青衣,岁数不大,是你的熟人吗?”
师湘本来似乎有些紧张。
听到诸葛琮的话后,他的动作稍微顿了顿,桃花眼一眯,不着痕迹地往身后瞥了一眼,而后摆了摆手。
他借着拿书的动作,在诸葛琮耳侧低声道:“是太学的学生。我对他有印象。”
“这孩子虽是个难得的高阶文士,但似乎挺喜欢装蒜,从来不佩戴印绶,一直跟普通儒生们混在一处。”
诸葛斐轻轻笑了一声,在诸葛琮看向他之前便又重新收回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