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实在扛不住，唐念都不会表露出万分之一的难受。
彼时车辆疾驰，唐念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疼得额间直冒冷汗。
“万一我出事，你就叫方回带你去签约。”唐念咬紧牙关，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句话，“这群人老奸巨猾，我刚才叫叶主管录了音，到时候你就……”
卓星野打断她：“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唐念攥紧他的胳膊，“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你就这么怕我走？”
唐念没有回答，艰难地抬起头，与他目光对视，“说话要算话。”
卓星野盯着她：“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唐念露出欣慰的笑，刚一放松，小腹又猛地抽了一下，唐念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碎了，浑身直冒冷汗。
老陈开着八十码的速度在路上狂奔，唐念一个没坐稳，摔在卓星野怀里。
她下意识想坐起来，小腹却疼得直不起身，卓星野顺势抱住了她。
真是难得“兄友弟恭”的场面。
一瞬间，唐念把所有最坏的打算都想了一遍。最后发现，如果在此时此刻死去，她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但卓星野似乎并不认为。
唐念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严肃的表情，事出紧急，连老陈这把年纪都慌得六神无主，卓星野却意外稳重，呼吸始终控制得匀称有力。完全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一瞬间成熟了。
要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让人临危不乱。
卓星野足够冷静，唐念的心却乱了一瞬。
车外月光皎洁，透过车窗照进狭窄的后座，在唐念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唐念捂着肚子，若有所思地说：“时间太晚了，别告诉方总我不舒服的事，他会担心的。”
卓星野的身体僵住，半晌，才轻声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是唐念对这个清醒的世界最后的记忆，随后她便陷入浅度晕厥，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双强壮有力的胳膊抱起她一路狂奔，耳边回响着一阵阵急切的呼喊：“医生，医生。”
……………………
方回赶到时，看到卓星野坐在急诊室的门外。
“念念怎么样？”方回脸上满是懊恼，后悔自己没有一起去应酬。
卓星野摇摇头，“医生还在检查。”
方回坐不住，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随后掏出手机，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给老头打个电话，他认识的人多，一定有好的医生。”
卓星野说：“不用打了，我已经和舅舅打过招呼了。”
方回这才放心，但仍然没办法安心坐下来。
“念念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卓星野看了看手表，说：“三十三分零五秒。”
精确到秒，异常严谨。
方回奇怪地看着他，只当他这严谨的态度都是做警察的习惯。
“不行，我必须找个医生问一问……”方回一刻也等不下去，正想找人问问，急诊室的大门开了。
一个白大褂从里面出来，方回焦急地冲上去。
白大褂说：“谁是病人家属？”
卓星野张了张嘴，方回抢先说：“我是她朋友。”
白大褂皱着眉，看向方回：“急性胃穿孔，浑身都是酒味，怎么让病人喝这么多酒？”
方回听不进后面的话，只是问：“严不严重，她现在人怎么样了？”
白大褂又说：“幸好送来的及时，情况不算严重，但也要休养一个礼拜，最好是住院……”
“好，没问题。您安排吧，要vip病房。”
白大褂看了眼阔绰大方的老板，又看了眼旁边沉默无言的帅哥，摇摇头走了。
听到唐念没什么事，方回长舒一口气。
“子凡，今天谢谢你。”方回像个主人家一样感谢卓星野，“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拍戏，早点回去休息吧，念念这边我来照顾。”
卓星野远远看见一群护士推着沉睡的唐念出来了，脚下分毫未动。
“我帮你一起推到病房吧。”卓星野不想走。
虽然唐念没事了，但方回人还懵着。闻言，说：“行，那麻烦你了。”
卓星野瞳孔瑟缩，隐藏起一抹黯然。
方回一言一行，都将卓星野撇得更远。仿佛只有他和唐念才是最亲近的，而卓星野只是他们之外的第三人。
回到病房，老陈送来住院单。
方回忙得晕头转向，开始梳理住院需要的用品。虽然乱，但是乱中有序。
卓星野忍不住打趣：“你看起来对住院很有经验。”
方回正在写清单，“你不知道，之前念念被退学，喝得比这次还凶，在医院住了两个礼拜呢。”
“什么退学，什么住院？”
方回发现自己大嘴巴了，立刻住嘴：“没什么，没什么。”
卓星野敏锐察觉到唐念身上应该发生过一些事，不然她不会转行进入娱乐圈。卓星野始终记得曾经碧海蓝天下，有个明亮的少女斗志昂扬地讲述梦想的场景。
那时她的眼里有光，在阳光下，整个人都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方回写完清单，一掌拍醒出神的卓星野。卓星野才发现老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方回，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唐念。
“我去楼下买点东西，你先帮我照看一下。”
卓星野点点头，方回转身出了门。
病房又恢复沉寂。
熟睡中的唐念安静温柔，好像每次只要她闭上眼睛，气场都与平时判若两人。卓星野很少能看到她柔和没有锋芒的一面，差点忘记她其实也是个柔弱的女生。
并不坚强，也需要人保护和关心。
但是方回可以牵着她的手，毫不掩饰地表达他的关心。而卓星野却只能站在一米开外的距离，静静看着她。
这是现实的一米，却隔了五年的距离。
方回回来，买了几瓶矿泉水和方便面。他把矿泉水放在床头，自己去开水房接了点热水泡方便面。
卓星野见了，忍不住皱眉：“你还没吃饭？”
方回点点头，狼吞虎咽吃起来。吃得过于着急，被噎了一下。
卓星野拿起一瓶水递给他。
方回摇摇头说：“那是给唐总的……”
卓星野说：“胃穿孔不能喝水。”
方回说：“放着到时候抹在嘴唇上，唐总不爱喝温水，只喝矿泉水。”
卓星野这才注意到，好像真得没见过唐念喝煮过的开水。
方回吃完方便面，发现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开始赶卓星野：“你快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等下老陈也会送生活用品来，你不用担心。”
方回考虑得面面俱到，卓星野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
夜晚的病房幽暗漆黑，过道上却灯火通明。
后半夜不知几点，病房里响起一个凄厉的哭声，伴随护士们的脚步，疾驰着奔向电梯口。
卓星野胸口猛然一跳，条件反射般从台阶上站起来。
在确认那出事的病房和唐念没有关系后，他才松了口气，又回到安全通道。
这么闹了一出，卓星野再也睡不着。头靠在墙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清晨，保洁员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这里又恢复如初，仿佛昨夜并没有人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