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都正明楼里来了两个面生的道人:一个年长的目若朗星、三绺髭须,颇有些仙风道骨;另一个年幼的美如冠玉、俊秀非凡,只可惜鬓间一道长疤坏了这副好皮囊。
“二位道长,打尖还是住店?”正明楼的跑堂笑脸相迎。
“葛掌柜在吗?”甄天极问。
“您是来找掌柜的?”跑堂是苍星阁的次座,知道来找葛良玉的大抵是苍星阁的人。他仔细打量一番两位来者,探问道:“道长可会观星?”
“当然!贫道夜观星象,西南朱天参宿明,向中央啊!”甄天极答道。
“噢!”跑堂恍然大悟,引着二人向楼上去。“小的怎么忘了,有人给二位道长留过座,道长请随我来。”
上了二楼,放眼望去尽是空桌,只有尽头的雅间内微微传出些人声。因甄天极与万俟钰常年住在南方,甚畏北方的寒冷;而雅间前的酒桌靠着火炉,二人便不谋而合地选择在此桌落座。
刚坐稳,跑堂便附在甄天极耳边低语一番;甄天极脸色骤然凝重,捋了捋胡须,又抬眼望了望隔壁雅间。跑堂点点头,再对甄天极一番耳语。甄天极听罢嗯了一声,跑堂便直起身子笑道:“明白了,小的这就吩咐厨房上菜。客房已备好,二位道长稍安勿躁,先小住几日。”
“知道了,不急。你去忙吧。”
目送跑堂离去,万俟钰忙问甄天极:“他刚跟你说了什么?”
甄天极比出噤声的手势,眼神投向隔壁雅间。
万俟钰眯起眼睛,使出几分内力竖耳倾听。听了一阵,他凑近甄天极低声道:“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嗯……你道是谁?”
“我怎么知道?”
“两个男的:一个是上官流的二弟子、也是他的亲外甥恒空;另一个是贝都有名的商贾袁茂。一个女的,是上官流的独女上官夜雪。”
“什么!”这话一出,万俟钰激动起来。“上官家的人,我去会会他们!”
“你给我坐下!”甄天极抛出拂尘勾住万俟钰的手臂,将刚起身的他拉了回来。“坐下!这一路上,须我不停地制止你才没惹出祸端;现在已经到了贝都,就不能长长记性?”
“呵!小道士,你这是什么态——”
“嘘——”甄天极忙以手指天,打断了万俟钰的话语。“当心隔墙有耳……”甄天极凑近万俟钰低声道:“刚才可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再听听……”
甄天极的内力远不及万俟钰,所以听不到隔壁谈话,只能让万俟钰听。万俟钰再运几分内力,闻得隔壁嬉笑声漫漫。
“哼……”万俟钰嘴角一撇,“净聊些闲话……这边问‘生意怎样,关系如何’,那边问‘读什么书,作什么画’……”
“哈哈哈哈……”甄天极轻声笑道,“你猜这是在干什么?”
“我哪知道!”万俟钰将两手一摊。
“诶,诶——”甄天极把两个拇指对在一起,“红鸾星动,有凤来仪呀!”
“嘁!关我何事?”万俟钰不以为然。
“大事,大事呀。”甄天极眼底流转着精光,神秘兮兮道,“我们一直在帮您寻的那样东西,没准又要易主了。”
“啊?”万俟钰这才紧张起来。“怎讲!”
“看起来,恒空是媒人,要撮合上官夜雪和袁家。这招叫‘吃绝户’。上官夜雪已经没了娘家,所有家当最后都是袁家的;您的那样东西,恐怕也要充作上官夜雪的嫁妆咯。”
“那不行!”万俟钰一掌拍在大腿上,思忖了一阵,问道:“这袁家又是什么来头?”
“袁家,您不知道?”
万俟钰摇头。
甄天极有些出乎意料:“袁皓,崇明帝御封的皇商。他当年做大罗的香料生意,跟云方也应该有些往来才对。您竟然不知道?”
“我只是王府禅师,对朝廷中人知之甚少,有什么好奇怪的?”万俟钰鼻中一嗤,又转念愁道:“如此说来,那东西要是落到袁家,我还真难再寻了……哼,那就先下手为强,看我这两日就去上官家把它盗来!”
“慢,此当从长计议啊!”甄天极按住万俟钰的手腕。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们苍星阁都计议两三年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嘘!别激动,听我说……”
二人正小声争执,雅间的房门突然“吱呀”大开。恒空从屋内走出,一眼瞥到两个道士,愣了一下。他快步从二人身边走过,转到楼梯口,紧皱眉头将跑堂叫到跟前。
“不是说了,二楼我全包么!怎么还放了生人进来!”恒空斥责跑堂道。
“诶唷!二爷,二爷,是小的的不是!”跑堂给了自己两巴掌,“这两位是我们掌柜的熟人,刚从南方来;因怕冷得紧,小的才把他们引上来烤火。小的,小的这就把他们领走!”
“去吧去吧……”恒空不耐烦地挥挥手,正欲下楼突然又把跑堂叫住:“哎等等!”
“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刚才说,他们是你们掌柜的熟人?从南方来的?”
“是……是啊!”
“他们是什么来头?”
“这……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嗯……”恒空略有所思,“行你忙去吧,我待会儿回来跟他们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