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空带着书琴,各骑一匹快马,风尘仆仆地来到汇城上官府。
“二爷!”管家尚福早就候在府门口,等着来给恒空牵马执鞭。
“跟雪姐姐通报了吗?”恒空下了马,把缰绳顺手扔给接应的小厮,随即从袖口掏出手巾擦擦手汗。
“早就通报了。只是姑娘好像不太舒服,说先不到前厅来了,叫二爷先用午膳。”
“嗯。”
恒空用过膳又等了一阵,依然不见夜雪。于是径直走到内院,去敲她卧房的门。一敲,这门竟自己敞开了,原来只是虚掩着。
“不来都不来,来都一起来……我这屋,一阵冷一阵热,一阵香一阵臭的。”夜雪恹恹地躺在卧榻上,自说自话。
“几个月不见,雪姐姐怎么这么没有精神头?”恒空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像云风那样翘起二郎腿。
“在意的事一个都没解决,不在意的事层出不穷地来烦我……”夜雪翻了个身,背对起恒空,“唉。心累啊……”
“哈哈。”恒空笑起来,“我知道姐姐因为什么烦。这不,我不就来帮姐姐解决问题了?”
“嗯……那劳你费心。”夜雪打了个哈欠,也不理睬。
“姐姐,”恒空朝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当时投了多少银子?”
“呵!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怎么,你要还钱?”夜雪不信他能拿出钱来。
“弟弟这儿可是帮你记着,大数十二万,小数四千五百。连本带利。”
夜雪听到此处瞬间坐起,对恒空伸出手掌道:“光记着数有什么用?拿来呀!”
“姐姐怎么不去厅堂看看?”
夜雪将信将疑地下了地,走到厅堂去看。只见大厅桌子上放着两个小箱子,打开一瞧,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多少?”夜雪问。
“两万四千五。”恒空来回踱着步。
“还有十万呢?”
恒空低头浅笑,从衣襟中抽出一张银票掸了掸,递给夜雪。“十万。”
夜雪看着银票的“拾万两”字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两手握住银票抵在胸前,背过身去又展开它仔细确认了一遍。“哼,你什么时候这么乖觉了?可算肯还我钱了……”
“哎哎,雪姐姐先别急啊。”恒空绕到她面前,伸出两指从她手里把银票夹了回来,“这是在贝都上明钱庄定存的银票,不能通兑。”
“啊?”夜雪看到银票上面的字,果然印着“上明钱庄定取京钱”字样。“这什么意思?我还得去贝都取了银子再运回来?十万两?”
“这倒不必姐姐亲自去……”
“那怎么取?你不是刚从贝都回来,也没把它取了?”夜雪觉得恒空在耍花招,有些愠怒。
“这事吧……姐姐也不问问,是谁接手了姐姐的股份?”恒空把银票又收了起来。
“呃——”夜雪见到他收银票的小动作更是不悦,自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说,我听着呢!”
“手头能有这么多活钱的,除了袁公子还有谁呀。”恒空也不客气地坐在夜雪对面。“其实我有个办法,不必劳烦姐姐取出这些银子。”
“嗯?”
“姐姐直接在贝都花这些银子不就得了?这么一大笔钱,再转到汇城来,当中要搭进去多少手续费呢!”
“在贝都花?我——”夜雪正有一肚子理由要反驳,却被恒空摆摆手制止了。
“听我说完嘛……我跟袁公子提起你要退出股东会,他还让我来劝你。说现在一切刚铺垫好,马上就是要丰收的时候了;你这时候退出,恐怕有不小的损失。我就跟他解释了你的难处,他深表理解。所以你看,他这是按照明年武帮会的估值给你算的分红,我们可都没这么多。”
“你的意思是要我谢谢他?”
“倒也不必言谢。他收了你的那份股,现在是武帮会的大股东了。”
“啊?你不当大股东了?”
“我没钱收你的股份啊……谁让人家是贝都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袁公子呢。”
大股东的位置就这样拱手让了人,夜雪对恒空略感歉意。“那……等于说,武帮会也是别人的了……”
“还不一定……姐姐,你没想过以后怎么办?这些钱就算取出来了,你要怎么经营呢?我刚才不让你取出来,是因为取出来容易,想让它保值就难了。”
这确实是夜雪发愁的事。她虽然名义上是镇武镖局当家的,却不善经营。镖局的账,全是云风替她理的;她自己也只是私存了一个小金库罢了。夜雪绞着辫子梢:“你讲话……怎么越来越像三哥哥了?叫人听着头疼……”
“有不头疼的办法啊!姐姐招个能理财的佳婿不就行了,何必都要亲力亲为呢?”
夜雪立时想起令她生厌的卯落泉。“不行不行!我不招婿!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跟我一条心?盯上了这些钱,哪日把我杀了,恐怕都没人知道……”
“那咱不招婿……找个门当户对的,怎样?”恒空试探道。
“门当户对的?我都这个年龄了,哪个门当户对的愿意提亲呢!”夜雪气不过,故意说些丧气话。
“这是哪儿的话……袁公子,可是托我问你的意思呢!”
“啊?”夜雪深感意外。“他还没娶亲?”
“没呀!袁公子日理万机,自己的事都耽搁了。”
“可是他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你之前那个姨娘,不就是他给你物色的吗?”提起媚儿,夜雪不禁透出些鄙夷之色。
“姐姐还真说错了。袁公子虽是做这桩生意,但行业里有规矩,自家的货不能动。况且袁公子志趣高雅,不好女色,平日里只好诗画。”
“哦,怪不得还没娶亲。只好诗画么……是够无趣的。”
“姐姐不是也好诗画么?怎么说人家无趣?”恒空不服。
“呵……当我不懂这些纨绔的心思?什么吟诗作画,不过是附庸风雅,有几个真心喜欢?还不是为了骗姑娘?”夜雪看恒空的眼神略带讥讽意味,“你们的心思,终究都在美人身上。”
“姐姐这就太瞧不起人了……”恒空陪笑道,“你这样评价我可以,但袁公子绝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他有的是理想抱负、鸿鹄之志。这样的人也许是无趣,但他的气概又吸引了多少追随者呢!他可是,贝都商界的枭雄啊。”
“我,没那么多精力和能耐去攀附枭雄。”夜雪态度依旧淡漠。
恒空见磨破了嘴皮也打动不了她,恼得牙根直痒痒。“姐姐,要我说,你随我去贝都见他一面,或者让黛墨替你见也行。中不中意的,那时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若还不喜欢,我就再也不提,如何?”
夜雪眼神呆滞,已经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好吧……容我,准备准备……”
————
“姑娘每次出门只带着黛墨……我也想跟着姑娘!”朱脂一面替夜雪收拾行囊,一面蛮不高兴地撅起嘴。
“你也跟我走了,这上官府谁守着?”
“姑娘是信不过尚福?”朱脂手上熨烫着衣服,嘴上也没停,“说句不好听的,姑娘还没管事的时候,尚福都替老爷管家几十年了,从没出过岔子。现在反倒要姑娘担心?”
“哼,你这丫头,好厉害的嘴。”夜雪瞪她一眼,“行吧,那你跟我们一起去。”
朱脂这才笑了出来:“好姑娘,我一定好好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