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卯落泉听到此处激动地站起来矢口否认,“我师父当时,只是,只是把你发出的暗器挡了回去……他是不会用火器的呀!”
万俟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坐下!”
卯落泉努了努嘴,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挡回去?他这么说的?你倒告诉我,我的暗器,谁能挡回去?”
万俟钰说得在理。对于挡回暗器的猜测,卯落泉当年也跟恒空模拟过过程,发现这根本是肉身凡胎无法做到的。卯落泉抬眼瞥了瞥万俟钰,没敢回话。
“你可以不信我,但有事实就会有证据。”万俟钰从自己的橱柜里取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卯落泉,打开后能看到里面装着半枚金属片。“这是李回春从我脑袋里取出来的东西。你可以仔细看看,它绝不是我上明能制出来的金器。”
“这是……铁樱的弹片?”卯落泉捏起它,这块小小的薄片已经失去光泽变得通体乌黑,却坚如上等寒铁。
“没错。”
证据确凿,卯落泉只觉得思维越来越混乱。“走火……那铁樱也很多年了,会不会是走火?”
万俟钰摇摇头。“他计划好的。接着听我讲,你就知道了。”
————
上官流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头一次使用铁樱不熟悉其操作方式,第一发子弹并没有打中目标。而此时万俟钰已经反应过来上官流在诓骗他,连发三枚飞镖切断了上官流右膝的韧带。
“真觉!”上官流痛苦地跪在地上,忍着剧痛抬起铁樱对着万俟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万俟钰盯准黑洞洞的枪口,凝神屏息,射出飞镖——
随着一声爆响,黑云已至,狂沙漫卷。万俟钰的飞镖与刚出枪口的子弹对撞,炸出铁火银花。一枚弹片崩进万俟钰的太阳穴,深深嵌入了他的头颅。他眼前一黑,耳中嗡鸣,听到的外界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呼……呼……我本来想等他们把你打到半死再出来收尸的……没想到,你的武功已经这么高了……不好意思了兄弟,看来只有铁樱能对付你……别生我的气,这辈子算我对不住你,咱们下辈子再好好做兄弟吧……”上官流喘着粗气,“你不死,我就永远无法成为天下第一……现在,只有我能练成金丹引!只有我!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风沙涌进上官流的嘴里,呛得他直咳嗽。他把万俟钰的青袍脱下来罩在身上避沙,向着客栈方向爬去。
————
“天不亡我,我被乌陟人救了。虽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在乌陟疗养的那段时间,却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我头晕眼瞎,两耳几近失聪。头上的伤每见愈合时又会破溃,伴随疼痛、谵妄、寝食难安。换药的时候,疮口会散发出溃烂的恶臭;大漠缺水,又无法清洗。吃喝拉撒,都得有人帮助才行……我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变得如此龌龊不堪,毫无尊严。若不是心中惦念着邠王,我早就逃到大漠深处自我了断了……
“就这样在生死边缘熬过了几个月,我总算等到了转机。李回春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中原。同时他也告诉了我很多事,果然跟我的猜测全对上了。
“原来从头至尾,上官流都没有给一清写过一封信。他只想把我留在身边,替他研究金丹引。等我走了之后,他又忌惮我学会了他祖传的武学,因此当我进宫盗宝的消息传出来,上官流是第一个向朝廷请命捉拿我的人。至于一清,他认出了那个盗宝的万俟钰就是当年邠王府的真觉。所以他派出李回春暗中寻我,在大漠里寻了整整半年。李回春告诉我,我这伤不愈合、眼睛失明的原因是头颅深处的弹片没有取出来。”万俟钰缓缓取下鬓边的饰羽。原来这片白羽是为了掩盖蜈蚣一般的、可怖的疮疤。“真想让上官流也尝尝这开颅重生的滋味!”
卯落泉为这狰狞的疤痕所震撼。它爬在万俟钰的耳上,从眉梢一直延续到脑后,足有半尺长。深红色凸起的肉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格不入,好像有谁在大师的手笔上胡乱泼了一瓢黄汤,令人刺目。
卯落泉不忍再看,他扭过头辩驳道:“师父又如何未尝苦痛呢……自那一役后,他再也没能站起来……”
“这是他应得的!”万俟钰戴上饰羽,“我讲了这么多,你还不想做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决断吗?”
卯落泉捏紧拳头,闭上眼睛思虑了好一阵。蓦地,他睁眼道:“对不起!前辈……虽然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师父的确有莫大的过错;但站在我的角度,师父是那样一个慈爱善良的人,我实在无法将他与您口中的‘上官伯齐’联系到一起……对不起。也许在未来,有更多能支持您的故事的证据摆在我面前,我才能慢慢转变对师父的态度。”
“哼。”万俟钰鼻翼抽动,“看来,我看错你了。也是,那个老奸巨猾教出来的小子,怎么能公平公正呢?”
“我又没有否认您是错的,我只是……”
“行了,无须废话!你能动弹了就趁早出谷吧,我这儿可没有多余的口粮!”
“是……多谢万俟前辈肯收治晚辈。晚辈不日定当携重礼来相谢!”
“走走走走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万俟钰不耐烦地挥着手,眨眼之间又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