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并不爱说话,一路上都很沉默。他只是自己悠然地赶着车,甚至根本不在意车上是否还坐着客人。
丁虚云本不是内敛的人,但遇到了这个闷葫芦也只能尴尬地独自呆坐在车厢里。车里又暗又颠簸,没法看书;她便取出丁胜塞给她的胭脂水粉把玩以打发时间。
从小到大,云儿鲜有机会出二王村。二王村是一个环山中的村落,与书中描述的桃花源有几分相似。村子很大,村民的出行方式主要是坐牛车。偶尔出村去趟县城大阜,才能包一次驴车。但不管是牛车把式还是驴车把式,都是非常健谈的人,好像这个职业的人就该拥有这样的性格。
“看来镖师……毕竟跟车把式有区别的哦……”
憋了两三个时辰,胭脂水粉都被玩空了,云儿终于决定跟这位镖师搭个话。
“镖师啊,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呢?我……我有点儿饿。”午饭没吃就算了,眼看着快要到晚饭时间。
“快了。”
“啊?快了啊……我刚看见路边有个茶摊……为什么不在那儿吃啊?”
“它不是镇武镖局的合作商户。”
“哦……那,那合作商户在哪里有?”
“大阜。”
“啥!”大阜距离二王村少说也有二百里地,坐驴车得走四个时辰。马车虽然稍快一些,可就算到大阜也早不是饭点儿了。“镖师,我……算了……”
青年没再回话,只是甩了甩鞭子,让马车行进得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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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青年勒停了马车,掀起车帘,“进城了,下车吧。”
“这么快呀!”
“怎么好让雇主饿着。”
云儿蹲在车厢边上,看着车的高度,慌得不敢下车。青年并没有发觉到这些,而是警惕地盯着来往人群。云儿迟疑一阵硬着头皮跳下车,却落在一个土坑里,险些崴了脚。
青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喝道:“小心点!”
云儿被这句似关心的嗔责吓到了。“他该不会是发现了我不会武功吧……”
“拿路引,进城要查。”青年一面叮嘱,一面掏出装着自己腰牌的锦囊。
进城的人排成一条长队,几个城门吏仔细检查着通行证件。查到青年,城门吏先是面上略惊,随即笑道:“您还亲自走镖?”
“顺路。”
“难得,难得。不过您要是走镖的话,还得麻烦出示行镖令或者票据。”
“镇武镖局的镖,也要?”
“所有镖局一视同仁,这是朝廷在贝州新下的令。”
“何时下的令?”
“上个月,城门内外都有告示。我拿给您看看?”
“不必了。”青年两指抽出行镖令递到城门吏面前。
他们的对话被旁边的一位副巡检全然听去。城门吏刚接过行镖令,副巡检上前一步夺下那令牌,双手奉上归还青年。“我们怎敢查镇武镖局的票据?新人无知,少侠海涵啊!”
青年“嗯”了一声,重新收好令牌,指了指身后的丁虚云:“这位是雇主,请查路引。”
副巡检哪里敢仔细查看,只用双眼略微一扫就将二人放入城去,连马车都没验。
“头儿,主簿老爷前日特地嘱咐过镖车要查,尤其是镇武镖局的镖车;可刚才为何……”城门吏想不明白到底该听谁的。
“要查,没说不查,咱们这两天查过的镇武镖局镖车还少么?”副巡检把城门吏拉到角落,“你刚看清楚那个镖师的腰牌了?”
“看清楚了,是无字镖师。小的知道镇武镖局的规矩,无字镖师一般不运镖,所以小的才尊称他一声‘您’啊!”
“还算有点脑子,知道个‘无字镖师’。这无字镖师里面,还有几等,你知道么?”
“唔……不知道……”
“那你可要记着了:正面紫檀木、背面象牙玉——拿这种腰牌的镖师不要拦,看一下放走就行!”
“紫檀木,象牙玉……这……是什么说法?”
“镇武镖局的无字镖师里有四个人,是镖局总镖头上官流的入室弟子。他们年纪不大,但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深莫测。这上官老爷子跟前儿的红人,江湖上谁不得让着三分!”
“哦!原来是他们,那小的也算略有耳闻……这四个,叫什么龙什么凤的,那个什么龙还在去年武帮会上夺了魁首,是吧?”
“呸,还‘什么龙’、‘什么凤’!我告诉你这绰号是怎么来的:先皇曾赐给上官流一块毗八国进贡的象牙玉胚,他便做成了四块龙、虎、蛇、凤的玉佩,给他四个弟子。所以他们才被称作‘小玉龙’、‘雪凇虎’、‘霜花蛇’、‘银羽凤’。他们腰牌上嵌的,就是这玉佩……”
“啊?那……那,刚……刚才过去的那位……” 城门吏眉头越拧越紧。
“是谁?”
“玉佩上好像是条龙……”城门吏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可咱们是公差,也没必要怕他们呀?”
“不是怕,你怎么不懂呢!放在以前,谁敢查镇武镖局的车?上官老爷子一日还在,就一日没人敢查。现在突然开始查镖车,那是上头的人在斗呢。咱们掺和什么?就意思意思,查查丙等镖就行了。镖局里举足轻重的人,惹他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