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轻欢的心微软,伸手包覆着他的拳:「我也很庆幸,自己没有喝下那碗鸡汤。」她看着他慢慢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抚慰人心的笑。
太子怔怔的看着女人的微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我和孩子都还在呢,殿下。」
任轻欢,他的太子妃,拥有很深很深的温柔。
无论之前他如何喜怒无常、百般试探,到了此刻,她首先选择的还是安慰他。
「谢谢你,欢儿。」谢谢你,仍在。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道谢。任轻欢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然后又整顿好表情,正经八百的回道:「不客气~」
夫妻俩相视而笑,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整个西殿。
就算两人之间还有许多问题悬而未决,就算任轻欢还未能亲口说出一句那一句原谅,在这吃人的永安宫中,他们仍能同在,确实是不容易呢。
就这样过了许久,凌承业反过来握住任轻欢的手拍了拍,语气轻松的道:「孤得回书房办公了,太子妃身体不适,回榻上再歇一会儿吧。待会儿等王院判把药送过来了,你趁热喝,别再任性了。」
任轻欢颔首,又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欢儿还有一事,想求殿下考虑。」
凌承业略感意外的挑起了眉问:「什么事?」
「昨晚在贵和宫,那碗鸡汤......姨母并没有强逼我喝下去,」任轻欢瞅着太子变得铁青的脸色,仍是咬紧牙关,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她可以用强的,但她并没有那样做。在最后,她终究是放过了我和孩子一命。」
太子没有说话,黑眸深深的看着任轻欢。
「总有一天,殿下会去到那登峰造极之位。」而她声轻轻,却很坚定的道:「欢儿但求殿下看在姨母昨晚的不忍,别对她赶尽杀绝。」
太子不答,只反问:「太子妃可知,对敌人手下留情,后患可能无穷。」
「但若非姨母昨日的手下留情,欢儿也不知自己今日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陪着殿下用膳和说话。」
凌承业紧抿着唇,还是没有回答。
任轻欢紧握住他的手,双眼明亮,无声恳求着。
可是,还没等到他回答,福全便悄悄的走了进来,立在殿边朝两人一揖:「殿下。」
「怎么了?」凌承业口中问着,视线却没有离开她的脸。
「圣上派人来传,说是有事要请殿下到御书房商议。」福全眼观鼻,鼻观心的回道,道行高深的佯装没有察觉到两位主子之间紧绷的气氛。
听到是圣上传召,任轻欢知道耽搁不得,连忙松手催促道:「既是如此,殿下快去吧。」
但太子却没有移动脚步,竟反手再次握住了她,道:「太子妃刚才所求,孤不能立刻允诺。但孤答应你,会把这记在心里。若到那时候了,定会仔细考虑。」
任轻欢知道,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眨了眨眼,笑道:「如此,足矣。」
太子轻吁了口气,松手改按着任轻欢的肩,不让她起身恭送:「孤得走了,你待在东宫休息,别乱跑了。」
「欢儿领命,会好好休息,寸步不离西殿的。」任轻欢乖乖的颔首,轻言浅笑。
太子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收敛好脸上的表情,转身带着一干人等,离开西殿。
那日在凌承业离开后,任轻欢听话的回到寝殿休息。
之后无论是王院判送来汤药让她服下,或是采风采露给她更衣送饭,任轻欢都没有异议,只乖乖休养生息,让自己和孩子得到最完善的休养。
而和东宫一样平静的,还有整个永安宫。
任轻欢心里本还惴惴不安的,只等着会有什么风吹草动发生,一直无法完全放松下来。但也不知是真的无事发生,又或是太子压了下来不让消息传到西殿,一整个下午,殿里静得连阳光走过也似乎听得见声响。
而当日光走着走着,去到西端转过门廊,天便黑了。
任轻欢服了药,晚上又吃了些清粥,终是熬不住困,早早上床安置了。
王院判开的药虽有安神之效,但任轻欢还是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翻来覆去的。
先是梦见自己去了敏儿原先住的翠宁宫,看到正殿地上有一大摊鲜血,孩子微弱的啼哭声断断续续的,不知从何处传来。她在偌大的宫殿中奔跑着,逐个宫室查看,却始终没有找到孩子或是敏儿的踪影。
尔后,梦境转变幻化,任轻欢又回到了那片桂花林里。她喜欢桂花香,采了小小的金桂放在香囊中,但一股咸腥的大浪不知从哪里突然涌来,把她整个人冲进了汪洋大海之中。
她浮浮沉沉的吞下了很多口海水。海水很咸,因为太咸了把眼帘也封住了,无法睁开。
任轻欢挣扎着,使劲的搓揉眼睛,但只觉身体愈沉愈深。她用力掩住口鼻,不让自己吸气,担心把海水吸进胸腹之内,那样就连大罗神仙也难救她的命。
体内的空气愈来愈少,犹如烈火烧心。她知道自己该要游往岸边,却无法辨认方向。
最后,连双手也失去力气,掩不住口鼻,身体本能的吸了一大口气,冰冷的海水猛然涌了进来,她在呛到的同时,陡地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寝殿中光线昏暗,任轻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有泪,满身是汗。
泪与汗皆是咸的,但还是比不上梦里的海水。
她眼角一抽,扬声唤人:「外面是谁在值夜呢?」
「是奴婢在呢。」采露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即推门进入寝殿。
任轻欢撑起身子,掀开纱帐,吩咐道:「你去取套干净的衣衫过来吧,我想更衣。」
「是。」采露听命办了,还细心的备了干帕子,替任轻欢擦干身上的汗。之后,又让小宫娥取来一床新被褥更换了汗湿的被褥。
任轻欢的脑袋仍有些昏沉,她站了起来,放空心思让采露伺候。然后,蓦地想起了那未起的风波,忙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妃,已经快要寅时了。」
这么晚了吗?她沉吟半刻,又低声问道:「殿下呢?」
他是回了东殿,又或是,在南厢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