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认出了身边的人。
他是李乐。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竟然被人流挤在了一起。
“他没有认出我。”白雪在心中下了判断，随后便是极致的愤怒，心中犹如有一团想要毁灭一切的火焰，将血肉烧得生疼。
“他怎么能认不出我？！”
李乐忽然浑身一冷，四处环顾却没有发现不对。
队伍此刻已经下到四楼。
异虫竟然就在这层楼！并且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
没有战斗，那可怕的怪物只是从那高高鼓起的腹部射出一道黏液，就立即困住数人。
其中就有一个是第一个下楼的那个八楼女人。
她被选中后，面上惊诧、愤恨、无奈，种种情绪复杂难言，最后视线与白雪对上。
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白雪却仿佛在脑海中听到了她说的话。
“活·下·去。”
她说。
几乎是立刻，白雪的眼眶便酸热难当，要落下泪来。
想也不想，她立即转身朝楼上逃去。
而那人则露出欣慰之色，两人甚至不知道对方姓名，在此之前也从不认识。
下一秒，惊恐的声音再度传进耳朵。
白雪边逃边回头，看见她抱住了一个烈焰帮的成员，将他死死锁住。
无论被打了多少下都没有松开，听见她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白雪再也忍不住，眼泪糊了满脸，嘴巴微微张开，无声的痛哭。
她知道的！她知道！
她是为了八楼的大家，只要少一个烈焰帮的成员，她们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快让开！别挡路！”直面异虫，来自本能的恐惧令这些逃跑的人瞬间陷入混乱。
有人试图继续朝下前进，逃离公寓，也有人察觉出异虫的攻击意图，它并不想看到这么多会动的食物往下方逃窜，几乎是立刻，又是好几波黏液喷在了往下逃跑的人身上。
于是一部分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下，一部分人则向上原路返回。
哪怕只能多活一秒，他们也不想现在就死！
“让开！”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异虫逼近，白雪看见李乐神情惊恐地将挡在他前面的人狠狠推倒，随后踩在对方身上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果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从来没变过。”
李乐已然跑到前方三四个身位处，白雪不再迟疑，身体前倾伸手抓住了他后背衣物，如同小时候捏着他后背衣服乖巧跟在他身后的姿势一般，但这一次……
白雪骤然发力，李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巨大力道，直接将他拉倒！
“谁？”李乐惊恐中还带着迷茫，当他仰倒时看到白雪的面容后，巨大的恐惧随即涌上心头。
是她！
白雪满是鲜血的面上绽出笑容，轻声道：“是我。”
说罢，毫不留情在李乐胸口猛地一推，原本就往后倒去的李乐以更快的速度坠落，他惊得发出令人无法分辨得胡乱叫喊声，一边手脚乱动，试图抓住身边的什么东西好借力让自己站起来。
可现在正是逃命的关键时候，谁会愿意帮他？
于是那只不肯认命的手一次次被人不耐打开，最后被一双双肮脏的脚底踩踏，彻底没了动静。
白雪沉默着与活下来的人往楼上奔逃。
异虫当然不可能放过他们，但似乎比起上楼的家伙，那怪物更加厌恶试图往楼下逃去的人们。
一道道致命的黏液吐出，狭窄的楼梯间成了一处新的雕塑展。
见自己的猎物没有逃脱的可能，这只大肚子异虫这才望向了楼上。
脚步声纷乱，原本楼层里还有些人没有跟着下楼，这会见到下楼的人疯了一般往楼上冲去，也立即明白楼下的危险恐怕立即就要上来了，当下不少便当场加入了上楼的队伍。
楼梯上，凌乱的红色液体与尚待热度的血肉没有放慢这些想活命之人半分脚步，几乎是用比下楼更快的速度，朝楼上冲去。
亲眼看见李乐倒下后被众人一脚一脚踩得没了声息，原本因为听见他的惨叫声而加速跳动的心脏也在这一刻获得了平静。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冷静。
原本疲惫的身体此刻宛如羽毛一般轻盈。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而原本痛苦的回忆，此刻是回想起来，也不过一段往事。
以前她跟李乐是认识的。
不，不仅是认识。
两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东隅城有免费的读书名额，但是外城的孩子生存都艰难，想要上学，第一步就是活下来，并且没有半分拖累。
她家里父母努力工作也只能让三个人饿不死罢了，白雪去上学，确实学校会提供一顿饭。
但父母一旦生病，无法工作的他们就会饿死。
怎么办？
白雪从学校出来，找了一份工作。
这样，家里的负担方才没有那么重了。
即便是其中一人病了，也能从其他人的食物中挤出一部分来暂时供应。
至于治疗……
“人类的自愈能力就是最好的治疗手段。”
这句话被许多外城居民认为是至理名言。
而自从末世降临，人类从苦难中艰难存活，身体仿佛再次经历了一次超然进化。
他们面对更加艰苦的环境也能活下来，甚至能够工作。
这是人类的幸运，也是人类的不幸。
白雪工作后不久，李乐也被送进工厂一起工作。
跟她不一样的是，李乐父母双亡。
两个年纪不大又同样身处苦难的孩子那时候经常在一起，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认他们长大以后会在一起。
是啊。
在这种生存条件下，能够有一个人陪着，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我们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对么？”李乐苍白的脸上难得泛起薄红，问道。
白雪不记得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是答应了。
两人在那时，便正式在一起。
没有人插足，没有人祝福，甚至没有人在意。
普普通通的一对末世恋人。
然后，白雪的父母死了。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遗产，唯一的“遗物”就是白雪。
在她难过得几乎撑不下去，无法正常工作的时候，李乐得到了一条消息。
——烈焰帮在收集女人。
只要把女人送到烈焰帮，就有机会加入他们。
李乐心动了。
以第一次约会的名义在下班后将白雪约了出去，等浑浑噩噩的白雪反应过来，面前已经是烈焰帮的总部，她立即明白了一切！
当即就要离开，却被突然冷脸的李乐强行控制住，拖了进去。
送进八楼。
从此成为了烈焰帮储存的其中一件货物。
“我要活着，”白雪在黑暗的房间里，听着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