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带着血红色的调子,从王府高耸的檐角一路染到庭院中央。
云昭立在正厅门口,斗篷微拂,内衬的布料发出“沙沙”细响。
他端着看似雍容的架势,却在想象中拼命回味“黎正庭”平日的神态。
“呼……”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手却在颤抖。
肩侧,云晟安静站着,换上侍卫便服,腰配长剑。
陆哲铭坐在侧边的紫檀椅里,扇子轻摇,自顾自拨弄茶杯;
而越尚书则半隐藏在屏风后,小心观察前方。
不远处,王府的侍卫们东一簇、西一簇,看似随意却暗藏杀机。
再往深处,还有数支暗线埋伏。只要秦相露出哪怕一丝破绽,这里将成为一座吞噬人的陷阱。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急促的声响。
云昭的心猛地提起。
侍从在门口高喊:“秦相到!”
厚重的木门咿呀开启。
一个身形颀长、着玄青官袍的老者步入厅内,衣袖翻飞,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带了进来。
他缓缓扫过厅内,最终将目光锁在蒙面斗篷的“王爷”云昭身上。
当然,真正的“黎正庭”已死,但死讯未公布。
面对秦相的锐利审视,云昭只得挺直脊背,努力维持威严。
秦相在厅中央停下脚步,身后跟着十多名甲士,个个神情冷峻。
“王爷……”
他轻拍官袍上的尘土,看起来像是随意扫过,却暗藏挑衅。
“听说您病重,如今可好些了?”
云昭以低沉的嗓音开口:“本王略有不适……不便见光,所以才让他们熄了厅灯。”
他轻抬手,做了个示意。
正厅除了几盏昏暗宫灯,空无他照。秦相的身影在阴影里更显幽深。
“秦相,你肯赴约,本王很欣慰。”
云昭袖下的手,藏着阵阵冷汗,却努力端出一副“王爷”的气势。
“这次之邀,是想请你一同参谋……如何对付崔国公与殷将军那帮蠢动的家伙。”
堂下沉默。
秦相掸了掸袖子,往前走了半步。
“对付崔国公?王爷有何高见?”
他斜了斜头,像在细品云昭的声音与言行。
座后,陆哲铭将折扇往桌上一拍,茶杯里荡出一圈水痕。
他不带情绪地低声:“不必拐弯抹角。我们愿意合作,可要看秦相给不给机会。”
秦相微笑:“这位是……忘忧公子?想不到王府竟与商界奇才勾连。可见王爷身边的人还真……五花八门。”
云晟立在云昭身后,肩线紧绷,一只手握住剑柄。
他发现,秦相似乎并没如想象那般紧张,反倒给人一种老狐狸般从容。
云昭注意到对方那十来名甲士并未出声,却同时收紧了队形,好似拱卫一般,把厅内死死盯住。
仿佛只要秦相一个眼色,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
云昭暗暗吞了口唾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决定先发制人。
“秦相,你和崔国公、殷将军勾连之事,本王已有铁证。
若你真想为国为民,就拿出点诚意,别跟那些外邦势力扯不清。”
话音落下,秦相忽而轻叹。
他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动作轻缓而危险:“王爷未免太小看本相。那你所谓的‘铁证’,何不让本相先看上一眼?”
云昭心里咯噔,他早料到对方会提出要看证据,便略带嘲讽:“给你看?可以。
但本王也得先确认你这‘秦相’是否真心合作。
你若依旧执迷不悟,可别怪我把罪证呈给太后,或者拿到朝堂让小皇帝过目。”
秦相嘴角抽动,“若真如此,这可太热闹了。”
他向身后一名甲士招了招手,那甲士立刻取出一封公函,双手呈上。
“王爷若有兴致,不妨先看看这一份。”
云昭看了一眼云晟。
云晟走近,一把接过公函展开,只见上面印有宫里御印。
他心头一紧:“这是……什么东西?”
“太后新近拟下的手谕。”
秦相拖长了声音,“命殿帅府紧急调兵,护卫皇宫。
若王爷真病着,不宜外出,就安分呆在王府养伤……
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擅闯宫闱或召见朝臣,否则视同抗旨。”
越尚书在屏风后心中惊慌:这分明是想把王爷彻底与朝堂隔离。
也难怪对方如此有恃无恐——背后居然多了这么一道禁令。
云昭翻阅那公函,发现连署的印记和笔迹都与太后相同。
他血液一阵发寒:若太后真的签了这份东西,或者被人逼着签?
局面就更复杂。
“原来殿帅府已随时集结兵马。”
云昭强行端着,“那你带这么些人,是想直接在本王面前押人?”
秦相轻微耸肩,“无意对王爷不敬。
可既然王爷要我来赴约,带些人手也只是自我保护,毕竟……局势动荡嘛。”
骤然间,大厅外传来两声尖锐的哨响。
陆哲铭往后挪了挪椅子,折扇“啪”地拍开,显得漫不经心:“我方也有些准备,秦相可不嫌多吧?”
秦相身后那群甲士顿时举起长戈,将秦相牢牢护在中央。
王府里,隐藏在暗处的伏兵则在厅口出现,远远瞄准。
紧张对峙,一触即发。
云晟收回目光,双腿缓缓下沉,好似随时要拔剑。
他脑海闪过与慕熙雪说过的话:若今晚翻车,后果不堪设想……可他必须先保住云昭的安全。
空气仿佛凝固。
每个人呼吸都变得急促,可表面依旧僵持。
忽然,秦相皮笑肉不笑地出声:“王爷,我看你状态并不似病重。莫非……王爷不是王爷?”
话落,王府的侍卫与秦相的甲士几乎同时绷紧弓弦、握紧兵刃。
陆哲铭靠在椅背,用扇子挡着嘴角那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显然对接下来的变化已做好心理准备。
云昭攥紧拳头,面色依旧被斗篷遮着:“秦相这是何意?你怀疑本王的真实身份?”
声音虽冷,却略显沙哑,心底焦灼正翻腾。
秦相缓缓抬起手,“别急,这是我对王爷的一个考验。
毕竟,王爷若真在此,何必遮遮掩掩?
难道先皇遗留给王爷的‘密旨’,只是唬人的把戏?”
他话音刚落,厅外猛然传来“轰”的闷响。
像是王府围墙处,有什么地方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