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林思衡急匆匆又赶回府,寻绿衣交代了几句话,又做了些安排,等城门开了,便领着亲兵自南城门出城,不走运河,一路策马自陆路疾驰南下。
再稍等些时候,城里许多不起眼的小店有伙计告假。城外几处庄子上堆起车架来,有几户人家拖家带口的南下走亲戚。
附近几座离得近些的山寨也觉得南边的肥羊比较有钱,挑了些精干的人手,刚下了山,改头换面一番,也藏好了兵刃,带着些莫名的兴奋坐上南下的客船。
从江南吹来的春风,到此打了个旋,托起一只在崇山峻岭间搏击过的,生出尖利指爪的巨大黄雀。裹挟着阵阵风雷,沿着运河往南的方向,张开双翼,朝运河和两岸道路投下巨大的阴影,追随着前方的一队人马,席卷而去。
......
“陛下,扬州毕竟是财赋之所,准靖远伯动兵,倘若一时不慎...
况且林大人遇刺,靖远伯只怕已是深恨盐商,万一一时失了分寸,气上了头闹出乱子来,这岂不是......”
皇帝扭头瞧了戴权一眼,冷哼一声,坐到龙椅上:
“国库年年吃紧,寅吃卯粮,林卿主持盐政,有功于国,竟遭刺杀,若盐法终不能成,迟早也要出乱子!
靖远伯带过兵,又赶着林卿遇刺,也只有他去,此时才能吓得住这帮无法无天的盐商!才能叫盐商不能收买!才能真正改了这盐法!”
说完又斜睨了戴权一眼:
“林卿忠勤于国,遭此大难,朕甚痛之,想来吉人自有天相,至于靖远伯,既是林卿高徒,也自该有些分寸才是。
倘若盐法之事能成,纵是他一时年轻心急,惹出乱子来。
朕看在他的功劳上,保他一条性命,保他一条性命,也就是了...”
...
黛玉手里握着一枚香囊,翻来覆去的瞧,皱着眉头,总不太满意。
紫鹃沏了碗燕窝放在一旁,瞧着自家姑娘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发笑道:
“姑娘快别瞧了,这香囊奴婢瞧着,已是再好不过的,况且只要是姑娘绣的,便是将这鸳鸯绣成鸭子,林大爷也必是喜爱的,姑娘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黛玉便轻轻瞪了这丫头一眼:
“胡说什么,我这绣的就是鸭子,哪里有什么鸳鸯,鸳鸯还在老祖宗房里呢。
你瞧着,这眼睛可是绣得太小了些?”
紫鹃强忍着笑,接过来一瞧:
“我瞧着倒好得很,姑娘这两只五彩斑斓的鸭子,绣的真是栩栩如生,这乍一看,倒真跟鸳鸯似的了。”
黛玉只当是听不懂,见紫鹃说好,自己也觉得还不错,笑盈盈将香囊收进绣匣里。
如今两家离的近了,只隔着一道墙,这几个月里,老祖宗似乎也接受了东府落到师兄手里的事实,两家渐渐往来又频繁了些,黛玉便准备寻个空,再往东府里去一回,亲自给师兄送过去。
接过紫鹃递过来的一盏燕窝,才吃了一口,就瞧着雪雁和绿衣已经走进来,黛玉便要笑着招呼绿衣也吃一盏。
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绿衣平日往她这里来,总是笑容满面,今日神情却甚为严肃,黛玉忽然心里一跳,生岀许多不安来,强笑道:
“今儿来的怎这样早,可是师兄有话带来?”
绿衣先扶着黛玉在凳子上坐着,瞧了紫鹃和雪雁一眼,略一沉吟,也不说什么叫她们回避一类的话,只轻声道:
“有一桩事,需得提前告知姑娘,好叫姑娘先有个准备:
昨儿夜里,公子接到消息,说林大人在扬州遇刺,公子夜里进宫一回,今早天一亮,城门刚开,已领了圣旨,下扬州去了,因走的实在太急,来不及和姑娘面辞,只得托我过来,与姑娘说一声。”
黛玉才听了一半,面上便失了血色,那盏燕窝摔在地上,此时也无人去理,伸手抓住绿衣的手臂,黛玉微微颤抖着问道:
“师兄可说了?我父亲究竟如何?可是...可是已经......”
一开口,眼泪便已经止不住的流下来,绿衣忙道:
“姑娘切不可胡思乱想!公子叫我来与姑娘说明此事,就是担心姑娘惊吓过甚,伤了身子,公子已说了,林大人只是受了些伤,那刺客并不曾真害了他,只是一时断了消息。
姑娘且放宽心,这个时候,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等公子到了扬州,林大人自然无虞。”
紫鹃和雪雁也忙上前安慰,紫鹃心思细腻,晓得林如海的死活,对黛玉而言是天大的事,追问一句:
“伯爷南下,要多久到扬州?”
“公子因此时运河水流不丰,船行太慢,决意走陆路,若是走得快些,七天便到了。”
黛玉饮泣到:
“父亲有难,师兄千里奔波劳累,却叫我如何能在这京里待得住?”
几人正安慰着,却正见鸳鸯找过来,瞧见黛玉哭泣流泪,鸳鸯便也心里有数,暗自叹了口气道:
“林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
黛玉正想着要去见贾母,闻言也顾不得自己泪眼婆娑,起身便走,几个丫鬟,连同绿衣一道,也都赶紧追过去。
...
“母亲不必太过担忧,如今衡哥儿既已南下,妹夫一时也没有坏消息传来,该也无事,母亲还是保重身体才是。”
贾母坐在榻上,面有哀色道:
“你妹妹已经去了,若再叫如海也走了,这可怎么得了?衡哥儿一早就南下了?可确实如此,你不要骗我!”
正要再叫人去东府里问问,便听贾政道:
“儿怎敢欺瞒母亲?今日朝堂闹的厉害,听说陛下叫衡哥儿持了尚方宝剑,南下主持盐政,群议汹汹。
御史们都说此事该择一文官前往,衡哥儿此去,不合礼制,闹了好半天,因是陛下执意如此,衡哥儿又已经出城,百官这才罢了。”
贾母闻言便骂道:
“随他们如何去说!如海与衡哥儿师徒相继,正该叫衡哥儿报了此仇,叫文官去,又做的了什么?左右也不疼在他们身上,自然由得嘴上快活!
衡哥儿既带着尚方宝剑,那便是钦差,如何去不得!”
贾政本也觉得这事不妥,此时见贾母盛怒,便也不敢说,只是连连请贾母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