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乾朝权力中枢之一。
内阁所处地点与六部不同,自前明时期内阁初立,作为皇帝的顾问机构,内阁就一直居于皇城内部,而今内阁权柄与性质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这样的传统还是延续下来。
林思衡从午门外下马,身上系着随同圣旨一并发来的宫禁腰牌,沿宫墙廊道,向左绕行,远远避开乾清宫,至文华殿。
殿后有一青绿色双层楼阁,以廊道相连,上下约十余间,即为文渊阁,也即内阁之所在。
门口站着两员身着蓝衣的杂役太监,远远见他来了,其中一人迎上前来,恭维道:
“中书大人请,昨个儿陛下的旨意传到这,奴才们便都知了。
今日不早朝,阁老们来的都晚些,大人且稍坐着。”
便引他至偏厅坐下,又沏了茶来。
林思衡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悄悄递过去,笑问道:
“在下初入官场,因陛下隆恩,一朝擢拔在此,不知在这内阁办公,可有哪些细致微妙之处?敢请公公教我。”
那小太监倒也径自笑嘻嘻的收了,躬身道:
“中书大人不必过于忧虑,三位阁老都是极和善宽厚之人,只是...内阁到底是要紧处,旁的便罢,只有一桩,大人可知这文书传递之事?”
小太监又略略压低声音道:
“内阁每日里来往文书甚多,每一份从何处来,送往何处去,谁排前头,谁排后头,谁的重要,谁的不重要,皆有一份讲究。
大人是值诰赦房中书,更是要紧。”
小太监语焉不详,只略略说过一二,便又躬身退出去。
过得半个时辰,又过来寻他,道:
“三位阁老并其他中书大人都到了,请大人过去。”
一路至文渊阁正门,小太监站在门口躬身请他进去,自己却并不跨过那道门槛。
正厅陈设倒也简朴,并无甚奢华富丽之物,内有三张长案,各有一人,靠近门口正立着一中年官吏,与他一样身着青袍。
林思衡近前一步,目光快速打量一番长案后三人,心中一一对应起来:
居中最年迈者,须发皆白,眼神有些浑浊,该是文华殿大学士,首辅杨松;
左侧一人,早已见过,此时正对着林思衡微笑颔首,正是文渊阁大学士,次辅申行远;
居右一人,目光矍铄,炯炯有神,身上自有一股威肃之气,一头黑发,只鬓角处略有些斑白,正是原陕西布政使,现任东阁大学生,洪承仇。
林思衡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躬身行礼道:
“下官内阁中书,翰林检讨林思衡,拜见三位阁老大人。”
杨松仍靠在那里,似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样子,并不开口说话。
申行远微笑道:
“早在恩荣宴上,老夫便觉得探花郎举止气度十分不凡,必有一飞冲天之时,不料这才不到两个月的功夫,林大人便已在内阁之中了。
日后林大人在内阁处事,切忌勤勉谨慎为要,不可有负陛下信任才是。”
随口训诫一番,便算是认了个脸熟,申行远也没功夫搭理他,便叫另一中年青袍官员,领着林思衡出了正厅。
那官员一路领着林思衡至其值房,方才拱手笑道:
“在下是值制赦房中书常砚,值房就在林大人隔壁,林大人年少有为,往后还当时常往来才是。”
林思衡自然也不拿大,此人虽是年近中旬,看似仍着一身青袍,然其能混进内阁里办事,也必有一番缘由。
遂拱手回礼道:
“常大人所言甚是,在下初来乍到,日后还望常大人多多照看一二。”
互相一阵寒暄,便也算认识下来,还没等说几句话,便已开始有小太监捧着一盘盘文书送进来。
公文往来,络绎不绝,天下信息,汇聚于此。
...
晴雯带着香菱一道,将这林宅转了一遍,认了认人,约莫过了晌午,晴雯眼见日头高起,又往外面伸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
正在身后紧紧跟着的香菱不解道:
“姐姐因何叹气?”
晴雯瞅她一眼,叹道:
“爷如今做了内阁里的官,恐怕是不能比在翰林时来得清闲了,也不知今日何时才能回来。”
说罢又顿了顿,眼神闪烁一二,眼见香菱一副娇憨无知之态,竟开始刺探“敌情”来,笑问道:
“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昨儿个我也没细问,只知道你从宝姑娘身边来,那你原本家是哪的?可是在金陵?父母可都还在?家里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宝姑娘怎么舍得把你送到爷身边来了?”
香菱微微摇头,轻声道:
“是薛大爷送我过来的,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
晴雯愣了愣,又细细打量香菱一眼,没料到这瞧着香菱瞧着娇憨软弱,竟是个“守口如瓶”的不成?
只当自己讨了个无趣,原不过一时起意,也懒得细问,正想着要不要在给爷做两件鞋袜,忽见红玉从前院急匆匆走来,往绿衣那边去。
晴雯正觉无趣,左右那些琐事也不用她来做,便也拉着香菱过去凑热闹。
正撞见红玉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对绿衣请示道:
“前院里边总管收的帖子,说是那边东府里敬老爷生辰近了,请爷到日子过去赴宴。”
绿衣抬眼瞧瞧跟在后头进来的晴雯和香菱,对红玉点点头,将帖子接过来收好,只说一句:
“我知道了。”
红玉便又退出去,径自忙着宅子里的琐事去。
直至日头半斜,林思衡方才下衙回来,入了后院,晴雯见其面有困倦之色,待林思衡坐下,便至其身后,为其轻轻揉捏肩膀,香菱见状,也沏壶茶来伺候着。
待绿衣来时,便看见林思衡头靠在晴雯怀里,脚搭在香菱膝上,两个丫鬟一个揉肩,一个按腿,眼看着林思衡都已经快睡着了。
绿衣眨眨眼睛,凑到林思衡跟前,把那张帖子往林思衡手上一塞,微微提一提声音,清脆道:
“公子,东府里下的帖子,您看一看,可用得着回帖。”
林思衡正被晴雯香菱伺候得安逸,只道富贵人家养婢女,果然是有几分道理,便被绿衣陡然惊醒。
轻点绿衣额头,也不起身,仍斜靠在晴雯怀里,接过那张请帖,打开一看:
“伏以春和景明,祥光满盈之际,恭逢家严诞辰之喜。兹定于半月之后,六月初十当日。设寿筵于宁国府内,诚邀贤弟莅临同贺。
兄欲借此佳辰,与贤弟共话桑麻,切磋学问,或论家国大事。弟若驾临,必令蓬荜生辉,盛宴添彩。
专此奉达,并颂台安!
宁国府贾珍敬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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