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林府,林思衡心知边城说的简单,自己这七位小兄弟这两年里也确实是习武不辍,可木桩子是不会还手的!
这七人里说白了也只有边城是真正有实战经验的,可是在码头动棍棒,和跟匪徒动刀子,那又不是一回事了。
他若不去,实不能放心,只是还得想个法子哄过师父师娘还有黛玉才好...
次日里,林思衡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去向师娘请安,见黛玉也靠在床头,母女两正凑在一起说小话,时不时低声笑几声。
林思衡也凑趣道:
“可是师妹又有了什么新的笑话。不如说与我也听听。”
“呸,你才说笑话~”
贾敏笑道:
“玉儿在说什么且不论,衡儿你今日来此却必是有事,说吧。”
林思衡奇道:
“师娘如何得知?莫不是我脸上写了字?”
“哈哈,衡儿素日来我这里必不空手,虽多是给玉儿的,不过老太婆我倒也偶尔能沾点福,尝个新鲜。今个儿你空手来了,可见必是心里有事。”
这话说得林思衡不解释不行了,忙笑道:
“师娘这话如何说的?衡儿来给师娘问安,备的菜式自然是给师娘的,只不过有只小馋猫总在师娘这里打转罢了。”
黛玉被两人挤兑的没法,往林思衡身上丢一颗瓜子,然后把头往母亲怀里一扎,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声。贾敏也笑着拍拍黛玉的背。
林思衡沉吟一二,缓缓道:
“师娘,今深秋已至,昨日弟子在外间与几个同窗偶遇,邀弟子明日同去城外观音阁赏景礼佛,弟子不好推拒,已应下了,特来报与师娘。”
“同窗?县试与你一同联保的那几个?你素来是不信佛的,怎想着去礼佛?”
“正是那几人。弟子虽不信佛,但看看亦无妨,此外弟子听闻观音阁上,江淮南北,一览可尽,再有隋炀帝的迷楼遗址,也可一看。因此有些意动。不曾提起告与师娘知晓,实在失礼。”
贾敏随意的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只问道:
“既如此,可要去几天?”
“多不过二三日罢了,师娘放心,边城与我同去,无妨的。”
贾敏自然知道柳树街那边习武的事情,闻言果然也放心几分,只道:
“既如此,你把祥子带上。”
“这倒不必,我那几个同窗均非富贵之人,我带一个边城已是唐突,不可再带了。”
贾敏闻言点点头,应承下来,只是又提醒他几句多带衣裳,多带糕点之类的。
林思衡都一 一应下,起身告辞,假装没看见黛玉期待的小眼神。
毕竟这次不是真的去游山玩水。
晚上待林如海回来,林思衡又把这话重说一遍。林如海对于这种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只随意点头应下。
...
次日一早,匆匆用过早饭,林思衡直接就去了柳树街,七人都已在这等候了。
连还在铁匠铺深造的赵枢也告假回来了,看着与去年倒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身材上有些横向发展,看起来渐渐是要变成“身高五尺腰围也是五尺”的大汉。
汇合了众人,林思衡便说要先去买些兵器。赵枢只摆摆手,反身从屋里拖出一个沉甸甸的大皮袋,丢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铁器撞击的声音。
林思衡打开一看,里面正有八件已备好的武器。
赵枢有些木讷的笑道:
“我在铁匠铺打了一年铁了,趁着空闲的功夫做了些东西,他们几个都已是提前与我说好了的,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问过公子。公子是读书人,我常见有读书人腰间挎一把剑,所以便也给公子打了一把。”
说着便将放在第一个夹层中的一柄长剑取出,双手递给林思衡。
林思衡也双手接过,拔剑一看:
剑刃在日光下闪过一抹刺眼的泓光,剑身上沿着剑脊往两侧,隐隐有层层叠叠的锻痕,虽不如后世的大马士革刀一般美观,然而这层层叠叠的锻痕里,无疑倾注这赵枢巨大的心血。
向赵枢投去惊喜的眼光,他确实没想到赵枢这样短的时间里,就有这样的手艺。赵枢只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显得愈发沉默寡言了。
将武器一 一发下,边城拿了把长枪,钱旋拿了两把匕首,孙机取了一副套了铁皮的长手套。李权,周衡,郑阳则没有那么多花头,并对三哥四哥花里胡哨的武器表示了不屑,一人取了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刀。
赵枢最后拿起一根约有两公分粗的铁棍,看着竟是纯铁!微微舞动间带来呼啸的破风声,叫得边城都暗暗心惊。
林思衡眼尖,见这最后一根铁棍上似隐隐刻了几个字,有点好奇,便要过来看。赵枢微有些迟疑,还是递了过去。
林思衡接过时手往下一沉,险些就没拿住。凝神看去,竟是“如意金箍棒”五个字,刻的很小,并不引人注意。
一时有些恍惚,三年前自己在来扬州的路上,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叫他们被饿得受不住,给他们讲了齐天大圣的故事,只是没有想到,赵枢竟记到了今天。
将铁棍还给赵枢,林思衡有些感慨的说道:
“金猴奋起千钧棍,玉宇澄清万里埃。不着急,会有那一天的。”
赵枢仍是沉默的点点头。
...
既有了兵器,还得有些防具。七人都连连表示用不着,但林思衡执意拖着他们去东关街,铁甲那是不做梦了,几件简陋的皮甲说不定还可以期盼一下。
将兵器先留在柳树街,寻了处皮革店,进去只有一老汉,正在那里抽着旱烟硝皮子。林思衡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老人家,我将出门游学,准备给我几个护卫备几件皮甲,你这里可有卖的?”
那老汉瞅了他们一眼,又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招招手引他们进了后堂,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层层叠叠全是皮甲!
林思衡都愣住了,因为他只要眼睛还没瞎,他就能看见那皮甲上分明还有江南大营的徽记。而且看这皮甲的新旧程度,明显也是没到损毁的地步。
虽早知江南的军队稀烂,然而烂到这个地步,竟叫他这局外人都有些胆战心惊了。
其余七人也都面面相觑,他们都清楚这些徽记意味着什么。毕竟已读了几年书,又听公子说了许多见闻传记,开了眼界,早已非吴下阿蒙了。
那老汉见他们不说话,反而不耐烦了,只问道:
“买不买?要多少?”
林思衡咬咬牙,心道“烂就烂吧,说不定也是好事。”
于是便掏钱买了八件皮甲,又叫那老汉刮去了江南大营的徽记,重新改了束绳。赵枢拿布包了,径自背在身上,看起来完全轻若无物。
转出门去,又去了一趟车马行,边城等人看着马都有些意动,但无奈都不会骑。只得暂且放下,先将这事记在心里,随意租了一辆马车。
回到柳树街,将兵器皮甲都搬进车厢里,边城也将枪头卸下,只留一根长棍驻在手上。眼看太阳将要落山,几人连忙赶着马车往城门口方向去。
路上钱旋笑道:“不过是剿几个草寇,偏只公子紧张的要打仗一般。”
然后就被边城在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过城门时,还是三年前那城门吏,只是面上看着稍老了一些,然而身上的跋扈气却半点没改。
见过来一辆马车,正要上前搜查,边城递过一块碎银子,又低声说了两句话,那城门吏身上的跋扈气便立时收敛了。抬起的头垂了下来,腰也弯了四十五度。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说道:
“原是盐政老爷家的少爷,您请。”
林思衡也从侧面微挑车帘,面带微笑冲那城门吏点点头,那城门吏似受了鼓励,愈发热情了,张罗着招呼城门口的人让路,躬身送林思衡出了城门。
过了两里路,寻了一处林子将马车拴好,月亮已渐渐升起,几人换上皮甲,钱旋又从一个包裹里摸出几件夜行衣,叫众人换上,然后后脑勺又挨了边城一巴掌。
但夜行衣到底是换上了,毕竟带都带了。
趁着月色,几人就在林子里穿行,前方的的破庙已渐渐在月色里显现出轮廓来,犹如暗夜里蛰伏的巨兽,不知又要饮下几人的骨血。
庙里燃起的篝火的光芒也渐渐清晰了,有几道人影被火光映照在窗棂上,晃来晃去,显出几分狞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