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阳刚露出红红的笑脸的时候，黄河西便骑上自行车向县城进发了。
他上穿一件浅灰色短袖褂，下穿一条蓝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 他今天的穿着比较整齐，比在家劳动时穿得好一些。
他今天是去县城还书、借书哩。上个月，他从县图书馆借了三本书， 现在已经看完，他要把上次借的书还回去，然后，再借三本长篇小说看。
通往县城的道路上，机动车辆很少，过往的行人也不多。
道路两旁各有一排挺拔的白杨树，微风吹拂，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时有一片发黄的树叶飘落下来。
大田里，有的庄稼已被收割，有的已经成熟但尚未收割，有的依然青绿葱茏。
田野里散发着泥土的芳香，瓜果的香味随风而来。
空气清凉湿润，呼吸起来沁人心脾。
黄河西无心观赏道路两旁的金秋风光，也不顾细看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他急着赶路，想在八点之前赶到县图书馆，抓紧办完还书借书手续，然后回家干自己的事情。
黄河西骑着自行车走了十来分钟，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柔黄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地面黄灿灿的，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黄金；道路像一条金色的地毯，非常美观。
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县城西关轴承厂的高烟囱已映入眼 帘，县城就要到了。
“河西，是河西吗? ”黄河西隐约听到有人喊他。
他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转过脸朝传来喊声的方向看去，待他看清楚时， 不由得一阵惊喜，原来是恩师查德功。
查德功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色衣服，站在道路的另一侧，手扶自行车把，扭着脸，笑眯眯地看着黄河西。
黄河西急忙跳下自行车，调转自行车头，赶紧向查德功走去。
“查老师！”黄河西距查德功还有六七米远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
查德功是黄河西的老师、班主任、校长，且很待见河西，很欣赏河西的聪明好学，对河西有恩。黄河西也十分敬重查老师。他们有着深厚的师生情分。前年，黄河西被挤出联中后，查校为啥调走? 这个问题对黄河西而言一直是个谜，今天见到了查校长，除了感到亲切高兴之外，他还想弄清这个问题。
“河西，你这是到哪里去? ”黄河西一走近查校长，查校长就关切地问他。
黄河西发现，查校长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也有了白发，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但双眼依然炯炯有神。
“前段时间我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现在看完了，去还书，顺便再借几本看。”黄河西答道。他说完这句话，还未等查校长说话，便又问道：“查老师，您去哪? 您现在在哪工作? ”
“我调常村公社中学了，这两年我在那里工作。”查德功答道。
“在那当校长? ”
“不是校长，是抓教学的副校长。”查德功停了停又说，“我还担着两个班的语文课哩。”
“查老师，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前年，我离开联中后，你咋很快就调走了? ”
“实话告诉你吧，招聘民办教师时，你的分数最高，我想录用你，就对公社和教育组的领导说，‘黄河西的分数最高，应该录用他，如果不录用黄河西，我就辞职，不干这个校长嘞’。结果，他们为了照顾关系，还是不录用你，我一气之下，就辞职了。”
“查老师，你看看，因为我，让你受诖误，真是对不住！”黄河西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觉得给查校长添了麻烦。
“河西，我当时坚持要录用你，并不是感情用事，也不是偏向你，是因为你的分数最高，是为了党和国家的教育事业！”查校长停顿片刻，接着说，“河西，你不想想，跟着不重视人才、不爱护人才，不讲工作、光知道照顾人情关系的领导干，有啥意思? 为不把工作当回事的领导出力卖命，值得吗? 当时我辞职不干校长，到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
“查老师，您调走以后，我一直很想念您！刚才我没看见您，您要是不喊我，说不定我们就错过去了，今天真巧，在这里遇见了您，我见到您很高兴！”
“河西，今天如果遇不到你，晚几天我就到你家找你去了。”
“查老师，找我有事儿? ”黄河西有点诧异，赶忙问道。
“当然有事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 ”
“好消息，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啥好消息? 查老师。”黄河西急不可待地问。
“你还没听说吧? ”
“我一直在村里劳动，消息很闭塞，什么消息也没听到。”
“我就怕你不知道，想去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下一步要在全国恢复高考制度，上大学兴考试哩；今年年底前后，就有可能进行高考，你的机会 来了！”
“什么? 上大学兴考试哩? 真的?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黄河西以为听错了，一时不敢相信。
“现在，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无风不起浪，估计这消息不假；有些干部子弟，早就找地方复习去了；听说，教育部正紧锣密鼓地筹备高招工作哩；还有人说，今年十二月份，就在全国实行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大中专学生哩。”
“那太好了！”黄河西激动地说。
“你不要再看闲书了，回家赶紧复习吧，先看初中、高中里学的东西； 我如果见到什么复习资料，及时与你联系。”
“好，查老师，我一定照您说的做。”
“河西，你的苦日子受到头了！根据你的程度，考上学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十年没有高招了，挤压的人太多了，再说，你们那一届学生，在学校没学到多少东西；第一年恢复高考，估计竞争非常激烈，在高考之前，你要仔细看书，认真做题，好好准备，争取考上个好大学。”
“真能兴考试吗? 查老师，您知道，我家成分不好，能让我参加考试吗? ”
“现在，国家的很多重要政策正在调整，中国正向正确的更好的方向发展，依我看，既然上大学兴考试，就不会再论成分了，什么出身的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高考，实行人人平等、公开竞争、择优录取；我说呀， 你先别考虑恁些，回去就好好复习，认真准备准备，别到时候耽搁喽。”
查校长把可能恢复高考制度的消息告诉给黄河西，并嘱咐了他一番， 然后，骑上自行车走了。
黄河西没有马上骑车赶路，而是在原地伫立良久，望着查校长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他为止。
在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实行公平竞争、择优录取，这消息太好了！太重要了！黄河西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一蹦三尺高，既想哭，又想笑，还想大声喊。他在心里说，查校长又一次帮助了我！查老师，您真好！真是我的好老师，我不会忘记您，我感谢您一辈子！我的机会来了，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为查老师争光，为父母争气，让黄河东、魏国忠、祝光明等人看看，到底谁是英雄好汉、 谁是草包笨蛋? 到底是靠爹重要、还是靠自己重要?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一圈看看！
过了十来分钟，黄河西才想到，他还得到图书馆去还书，但他不打算再借长篇小说看了，他要按照查老师嘱咐的话去做，回家赶快复习，好好准备。
他一抬头，见东方的太阳已升起半竿子高，太阳的光线虽然不算太强， 但却鲜艳明亮，金色的阳光洒满了人间大地。
黄河西跨上自行车，向县城的方向赶去。好像他身上注入了力量，自行车变得轻便了，没用多大劲儿，自行车便行走如飞。
他行至县城西关，又一次想起了唐荷花和丁彦青。他先朝城关卫生院的方向望望，然后又对着北关小学的方向望望，有心去见见她们，以便把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告诉她们，让她们与他一同分享喜悦。但他转念又一想，在心里说，还是散了吧，别见她们了，荷花已经结婚，况且是与黄河东结婚了，他虽然鄙视河东，与河东的关系势如水火，但毕竟与河东是堂兄弟，他听说荷花与河东正在闹离婚，也不清楚现在离了没有，他清楚荷花的心思，尽管他在心灵深处牵挂着荷花，但他与荷花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 为不让人说闲话，应该理智，现在不能去见荷花；丁彦青的学校稍远一点儿， 也不知道她现在方便不方便，这次还是不去为好，还是用书信与她联系吧。
黄河西赶到县图书馆，抓紧办完还书手续，然后，骑上自行车，一溜风似的回家了。
中午，父母从地里回来了，黄河西马上把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父母听后，欢欣鼓舞，高兴极了！他母亲一边笑一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咱就不怕考试，论考试，凭真本事上大学，咱心服口服！”
黄河西一家人，为即将恢复高考的事情激动了两天，特别是黄河西， 兴奋得两个晚上没有睡好。
第三天，黄河西在兴奋之余，想把恢复高考的消息告诉给郭志达，他 认为，他与郭志达经常在一起喝酒，关系还算不错，国家有什么好政策， 有什么好消息好事情，应该及时转告朋友和熟人，让大家一起分享。然而，他没有找到郭志达，联中的领导说，郭志达在两个月前就请长假了，郭志达的家人说他走亲戚去了，一时回不来。
黄河西听了联中领导和郭志达的家人的说法，突然想起早在两个月前， 郭志达曾找到黄河西，说：“河西，我近段时间浑身没劲，整夜休息不好， 计划去省城看看病，你帮我一下忙，替我教几个月课吧。”当时，黄河西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以前在这个联中当过代课教师，后来被排挤出来了， 再回去替郭志达教课不合适，便婉言谢绝了。
从现在看来，郭志达是不是真看病去了很难说。
黄河西又打听一下黄国君的情况，一问才知道，黄国君也有两三个月没上班了，具体干什么去了，谁也说不清楚。
黄河西纳罕，心想，黄国君、郭志达去哪里了? 他们干什么去了? 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哩，得赶紧告诉他们。黄河西为找不到他们而着急。
突然，有两个问号出现在黄河西的脑海：黄国君、郭志达都没有上班， 他们是不是早就得知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了? 他们是不是也像城里的干部子弟那样，找个僻静的地方复习去了?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他俩都在两个月前不上班了！黄河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慢慢地得出一个结论，不用再猜了，他俩肯定早就得知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了，肯定是找一个学校或清静的地方复习去了。
想到这里，黄河西在心里说，我咋这样憨? 我咋这么好心肠? 人家早知道的好消息一直不告诉我，我还为不能及时把人家早就知道的好消息告诉人家而着急哩。咳，真是，我太傻种了！黄国君、郭志达也真不够意思， 平时拉近乎，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说既是同村、又是同学、还是同龄，谁跟谁呀? 关系如同兄弟！可到了有好事的时候，竟是这般对待我！我要考上大学对你们有啥不好? 又不是我和你们竞争，全国统一高考，我能影响你们什么? 人心啊，真是人心隔肚皮，你对人家一百个好，恨不得把心扒出来让人家看看，可人家不一定对你好，甚至还骗你哩。
黄河西经过两天思考，拿出了一套复习备考方案。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他找出一块结实纸禙子，在纸禙子上写道：大战三个月， 考上好大学！他还把这块纸禙子钉在桌子一旁的墙壁上，从外边一进屋， 或在屋里任何一个地方，睁眼就能看见这块纸禙子及上面的一行字。
他又把初中高中的语、数、理、化课本全都找了出来，还买了一只新钢笔和两个本子，还把屋里的电灯泡换成功率更大的新灯泡。他白天仍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生产队里有纪律，青壮劳力不准请假。他打算早起晚睡， 再利用阴天下雨的时间，把初中、高中的课本复习一遍，把练习题做一遍； 在方法上，语数理化几科齐头并进，每天学习一门或两门功课。他计划并测算了一下，这样，可以在三个月内把课本复习一遍。
他把计划制定好后，就开始按计划复习了。
有一天，下着小雨，生产队里不能出工，黄河西便在家里埋头用功。 他学了两个小时，需要去厕所一趟，当他走到东屋南山外墙根时，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了两年前他写在墙上的“大学”二字。这两个字给了他多少鼓舞和力量啊！“大学”二字，已被风刮日晒得几乎看不见了，今日经小雨一冲，又清晰地显现出来了，他心里一惊，心说，真是老天有眼、神仙显灵、祖宗保佑，看来我的大学梦将要实现了，要不然，“大学”怎么会又清晰地显现出来呢?
十月中旬，黄河西收到了丁彦青寄来的复习资料和一封信。
她寄来的复习资料是华凯二中教师为他们的子弟编写的复习提纲，内含各类习题及解答。
她在寄来的信中写道：
河西哥：
你好！一别未曾见面，但经常想起你，你还好吗?
我有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要告诉你：高招办法要改变了，国家将恢复高考制度，下一步在全国实行统一考试，大专院校择优录取学生。有人说， 十二月还要进行第一次招生考试哩！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时间有点儿晚，前段时间我刚听说时，恐怕消息不准，未敢贸然告诉你，因而，至今才告知你。
你的机会来了，我知道，你准能行！
现给你寄去一份复习资料，供你参考吧。
我本想亲自把复习资料给你送去，可又觉得不方便，也怕给你添麻烦。 我也准备复习一下，到时候参加高考，我自感底气不足，碰碰运气吧。 我父母已把家搬到县城来了，这对我来说方便多了。
我这里一切正常，请勿牵挂。 你方便的时候，请来玩。
祝你成功，请代问伯父、伯母安康，望弟弟、妹妹学习进步。
丁彦青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五日
黄河西收到丁彦青寄来的复习资料和信后，心里倍感温暖，他感谢她的支持和祝愿。他在心里说，丁彦青，你是个好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 我谢谢你，也祝你考上大学。他看了一眼她寄来的资料，又在心里说，如果我能考上大学，我一定娶丁彦青当媳妇，有她这样的好媳妇，我一辈子都会高兴。
十月下旬的一天，黄河西又参加了生产队里的劳动，在中间休息的时 候，生产队长黄金岭把黄河西叫到一边，低声对他说：“河西，人家都说下一步兴考大学哩，国君和志达早出去复习了，你要是想考大学，我做主， 近段时间给你安排轻活，让你有时间复习看书，你要是不想上工，就别上工了，谁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批准的。”
黄河西抬头看看黄金岭，真想不到生产队长能说出这样的话，别看他平时很凶，经常骂人，可真到有正经事的时候，他还真有爱心。看来，人， 不能光看相貌，也不能光听说话，遇到事时才能知道是好还是孬哩。
“谢谢你，大叔！我准备参加考试，尽量不耽误队里的劳动，到关键的时候，有事我再找你。”黄河西对队长说。
“行，小子，别见外呀！考学是正经事儿，该请假复习就请假，有事我担着。”黄金岭说完走了。
时间到了十一月初。在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并在一个月后，进行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次全国性招生考试的通知下来了，有线广播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广播招生考试通知，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全文刊登招生考试通知， 通知精神迅速传遍全国，没几天就家喻户晓。在全国恢复高考，十二月将进行招生考试的消息传开后，全国沸腾了，人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举 杯相庆。
黄河西在有线广播里仔细听了一遍通知，然后又找来一张报纸，仔细地看了一遍通知的全文。至此，恢复高考制度，十二月份进行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次全国性招生考试，已无任何悬念，已成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黄河西如同吃了定心丸。他太激动了，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黄河西激动得几度热泪盈眶，从内心深处感谢党中央出台了恢复高考的好政策，他真想面向北京，深深地鞠上几躬，甚至想双腿跪地，磕上几个响头，以表感谢之心、感激之情。
黄河西找到生产队长黄金岭，说明要请假复习的意思。黄金岭果然不食前言，爽快地答应了黄河西请假的要求。
父母为了给河西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让河西更好地学习，便把河长的床铺从东屋搬出来，安置在堂屋的西间里，与父母在同一个房间里休息， 并嘱咐河长、河美，不要随便到东屋里去，千万不要打搅哥哥河西的学习。
他母亲尽量做他爱吃的饭菜，将暖水瓶蓄满，想方设法让河西吃饱喝足，以便更好地复习。
黄河西开足马力，日夜奋战，如饥似渴地学习，他在看高中、初中课本和复习资料的同时，也认真做课本上和复习资料上的习题。
黄河西找到一张新报纸，上面载有当时与中国建交的国家的名字，他 如获至宝，认为这属于时事政治。为了熟记时事政治，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诵这些国家的名字，一直背到滚瓜烂熟的程度。因为当时他年轻，脑子好使，再加上下的功夫大，背诵的遍数多，几十个与中国建交的国家的名字， 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子里，以至三十年后，甚至到他退休的时候，他仍能一字不差的、一个不漏的，把这几十个国家的名字背诵出来。多少年以后， 他觉得此举能令人笑掉大牙，可当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有一天，黄河西正在家里做习题，突然，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路，他在心里说，这是谁在敲门? 现在父母下地劳动去了，弟弟、妹妹上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如果把门打开， 客人来家说不定有啥事哩，那肯定耽误我的复习时间，我不能开门。
他没有出声，仍坐在桌前不动。
他支棱起耳朵听着家门口的动静，听了一小会儿，敲门声没有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河西，河西，河西在家吗? ”突然，有人在家门口大声喊道。
黄河西听到喊声，心里一惊，声音好熟悉呀！他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查德功老师的声音。
他赶紧走出东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楼下，从里边打开家门，果 然，是查老师来了。
“查老师，是您啊? 快请进！”黄河西赶忙迎接。
“我猜着这个时候你得在家。”查老师推着自行车，面带微笑，一边说一边走进院子。
查老师支好自行车，顺手从车褡子里掏出一沓油印资料。
黄河西引领查老师进了东屋，还未等坐下，查老师便说：“河西，这是县一中编印的复习资料，份数有限，我通过一个亲戚弄到了一份，我觉得对考学肯定有帮助，今天特意给你送来，你好好看看吧。”
“查老师，您骑自行车走这么远，专意给我送复习资料，我太感谢您了！”黄河西说着，赶紧从查德功手里接过复习资料。
“感谢啥? 这是多大事儿? 我乐意帮助你！”
“查老师，快喝杯水吧。”黄河西倒了一杯白开水，送到查德功面前。
“我坐一小会儿就走，不能耽搁你的时间。”查德功接过水杯说，“离高考满打满算只剩一个月时间了，我认为，你得把学过的东西复习一遍， 不会的地方弄懂，把概念定理理解透，再好好做习题就行了，没学的东西 就不要去学了；还有，要劳逸结合，学习要抓紧，但也要吃好，休息好。”
“是，查老师，我记住了。”
师生二人说话间，“嗖”的一下，一件红色小棉袄，从横挂在房梁下边的衣裳杆子上掉落下来，二人一惊，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落下来的小棉袄， 又看了看横挂的衣裳杆子。
黄河西知道，掉下来的小棉袄，是妹妹前几年穿的小袄，因为河美穿不上了，母亲就把它搭在横挂的衣裳杆子上。它已经在那里放好长时间了。
“咦，咋回事儿? 孩子的衣裳咋掉下来了? 不会是地震吧? ”查德功敏感地说。因为唐山大地震才过去一年多，人们对地震还十分敏感，查德功这样问，一点也不奇怪。
查德功说完，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四处看看，又竖起耳朵听听，然后说：“没事儿，不是地震。”
查德功大约待了二十来分钟，就起身走了。
说起这位查老师，在这里有必要先交代几句。
查德功，时年近五十岁。他不但人品好，师德好，而且教学水平高， 爱人才，事业心强。不但黄河西对他感激不尽，终生不忘，而且他在教育界，在社会上也是德高望重，口碑极好。在良玉公社南片联办中学时，因未能录用黄河西当民办教师，他一气之下辞去校长职务，然后调到常村公社中心中学当了一名副校长；全国恢复高考后，他被调到县方圆复习学校任副校长；三年后，他被任命为常村公社教育组组长；又过了两年，他被任命为文教局副局长，再后来，他又升为县文教局局长。黄河西拿到大学 录取通知书时，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恩师查德功；黄河西参加工作之后，一直与查老师保持着密切联系；黄河西当了领导干部后，还经常看望他的这位恩师；有一年，黄河西因公出国二十余天，待回国后，得知查老师因突发心脏病而离开人世，他如丧考妣，跑到查老师的墓前，双膝跪地，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说：“查老师，我的好老师，我想你呀……”他泪流满面， 长跪不起；两年之后，黄河西与查老师的其他学生，为了表达对恩师的思念之情，集资为查老师立了一座德教碑。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座石碑仍屹立在查德功老家的村头，那座石碑距黄河西的老家黄村仅三里地之遥，如果有细心认真的人想找这座石碑，不费多大力气，就会找到。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