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穆君珩只淡淡应了一声，便说起正事。
“前些时日，探子在京中查到前朝余部的线索，后来这条线断了，能躲过三生阁的暗线，那些人在京中的根基怕是不简单。”
“主子认为，他们在朝中有人？”纪临拧眉，“我们在京城的暗线是最密集的，若真有，不可能毫无踪迹。”
“就是毫无踪迹，才让人觉得可疑。”穆君珩眸色微敛，“前朝之事，还要继续探查，无忧会留在京中协助先生。”
“是。”
事情交代完，穆君珩便离开。
往日若无大事，这个时辰，穆君珩早已回了王府。
因着明日要离京，三生阁有些许事务，要与纪临交接，才耽搁了些时辰。
却意外让他抓到了，桑九黎这个小贼。
从桑九黎靠近霁月轩时，穆君珩就已经察觉到。
见她靠近书案，原以为她要偷密函。
她却埋头在书案后面找银子。
三生阁不缺银子，但也不是开善堂的，拿了他的银子，他总该知道桑九黎要做什么。
翌日。
桑九黎来了珩王府。
门房见一身红衣的桑九黎出现，上前躬身一礼，“桑将军，请随小人到正厅饮茶。”
又吩咐另一个门子，去请王爷。
“有劳。”桑九黎颔首，跟着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入珩王府。
和她预想的不同，入眼没有雕梁画栋、金雕玉砌。
一路看下来，处处工整朴实，干净雅致。
可若仔细打量，便能觉出其中的精贵与奢华。
这倒和珩王的性子挺相称。
回廊下轻纱素白，看似不起眼，实则柔滑轻盈，轻风浮动间，泛出微光，是上好的天蚕丝所制。
踏入正厅，地面的青石砖，颜色黯淡沉稳，晨曦下，隐约可见玉质般清透。
桑九黎对此道不甚了解，但这一脚踩下去，便知这不是普通的青石。
珩王病弱，却极受当今圣上重视，单是年节里，皇帝的赏赐就有无数，更别提珩王府，还是先皇为他留下的府邸。
富贵显然。
桑九黎在一旁寻了个椅子坐下，便有小厮上茶。
她等了一会，见珩王还没出来，端起茶浅抿了一口。
目光又落到了案几上的青瓷花瓶，姿态简约，没有繁复纹饰，釉面瞧着却有些熟悉。
正想起身过去细看，正厅外进来了个人。
“小的元安，见过桑将军。”
来人穿着看着像个管事，是个男子，声音偏生阴柔。
桑九黎放下茶盏，颔首回礼，“可以启程了么？”
元安面色有些凝重，“王爷今晨突然病发，眼下白神医正在为他诊治。”
桑九黎一愣，这人真病的那么严重，怎么说发病就发病了？
该不会还没出发，就病死了吧？
这样，她是不是就不用去碧岚山了？
桑九黎正了正坐姿，珩王毕竟在宫宴上为她解了围，这么想似乎有些不厚道，“那，王爷的病情……”
“将军放心，有白神医在，王爷不会有事的。”元安知道主子没病，脸上的担忧也是装的。
可他怎么瞧着，桑将军听到王爷病发，神情有些怪异。
桑九黎迟疑了一瞬，起身告辞：“既然王爷发了病，想必今日是走不了，等过几日，王爷身子好些再出发。”
元安怔愣间。
桑九黎越过他，往外走。
元安连忙转身留人，“将军，请稍后，王爷用了药，很快便能出发。”
桑九黎停下了脚步，“这都发病了，还能赶路？”
元安抽了抽嘴角，压低眉眼，“白神医医术了得，为王爷诊治多年，最是了解王爷的情况，白神医说，王爷这病，还是得尽快去碧岚山修养才好。”
“你们王爷患的是什么病，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治好？”桑九黎是知道白神医的，听说此人医术，比宫里的太医还要高出许多。
若白神医能治好珩王的病，那珩王，是否还会甘心为臣？
桑九黎莫名又想起，前世皇城下举兵的男子。
“王爷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自幼便是如此，这些年都是靠着名贵的药材顶着。至于治好……”元安长叹了口气，便不说话了。
只用余光偷瞄着桑九黎。
桑九黎蹙眉，这种病症她听说过。
之前她手底下一个百夫长曾说过，他原有个弟弟，也是胎里带的弱症。
他府上原也是一方富户，为了治弟弟的病家底都掏空了，最后弟弟还是没活过六岁。
这是不治之症啊。
珩王，还挺可怜的。
桑九黎难免唏嘘，“你们王爷能活到现在，着实不易。”
元安一噎，他可不敢妄论主子生死。
桑九黎刚想坐回去等候，正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侧眸往外头望去，便见远处的穆君珩，一袭白袍宽松，身形略消瘦，那张脸更是毫无血色。
脚步虚浮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来到近前，穆君珩用疲惫的目光望着桑九黎，“桑将军，这是关心本王？”
原本温润的嗓音，变得有些暗哑。
打听人家的病情，终是有些失礼。
桑九黎见了礼，面露歉意，“末将无心冒犯，只是此行得皇命护王爷周全，关于王爷身子的状况，当了解一些为妥。”
“嗯，时辰不早了，出发吧。”穆君珩脸色肉眼可见，更差了。
不等桑九黎答话，便转身先一步走了。
元安匆匆上前扶着穆君珩，“王爷，您慢点儿。”
望着穆君珩径自离去背影，桑九黎心中腹诽，不是说珩王待人，一向温和有礼？
她怎么没看出来礼在何处。
而穆君珩在转身的瞬间，便捂住心口。
昨夜在三生阁因桑九黎心口闷痛后，今晨又梦魇了，缓了这许久才出来。
见到桑九黎的瞬间，心口的闷痛又加重了。
午夜梦回的画面，一遍一遍从他脑海中划过，待到上了马车，那令人窒息的闷痛才缓和些。
元安坐在马车外，压着声笑道：“王爷，方才装得可真像。”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王爷病得不轻。
“到了碧岚山，记得管住你这张嘴。”穆君珩声音幽幽，从马车内传出来。
“是。”元安恭敬应声，不敢再多言。
元安原是宫里的内官。
是穆君珩十五岁，第一次从碧岚山回京时，宫里调派到王府伺候穆君珩的。
昭庆帝以为元安是他的眼线。
却不知，当初和元安一起甄选入珩王府的那批内官，都是穆君珩的人。
元安为人圆滑，处事八面玲珑，应付昭庆帝得心应手，就是一张嘴太碎。
往日在府里倒是无碍，但这次回碧岚山，有桑九黎随行，该谨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