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出身卑贱,没有那个福分在殿下的府中当差。”男子说道,“他叫尹全,没什么本事,一直给旁人做短工,赚些铜板补贴家用。”
“我们家住在依南巷里,房子很是破旧,下雨的时候屋顶上会漏水。有人瞧见了,就问我爹,天天在外头给人做瓦工,自家房顶破了,怎么不去修上?我爹听了就笑说,在外头做工,那可是有钱拿的,自家人苦一苦,将就着过就是了。”
四皇子听得很是不耐烦:“你那父亲未免也太不像样了,宁肯苦了自家人,也不愿多干几分。”
男子笑了:“是啊,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他往后退了一步,落在了四皇子身后,二人边往前走着,他边继续说着话。
“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他没本事,对我娘和妹妹一点都不好,还同隔壁搬来的女人眉来眼去的。”他说,“但后来有一日,他忽然就死在了家门口。”
“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我推开门,发现他就躺在地上,身上盖满了雪。”
“大约是晚上喝醉了吧,京城里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不少这样的酒鬼。”四皇子有些不屑。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就在四皇子以为他终于不再提他那个没用的父亲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殿下还记得许多年前,一个叫云娘的女人被叶家赶了出来,您曾经派人想要从她身上得出叶家的秘密么?”
四皇子一时间有些发懵,回想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他回过头,皱着眉问道,“你提这个做什么?”
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四皇子心中想到,眼下是没法子,只能依靠着他,等回头他安全了,便让人除掉他吧!
男子笑了笑:“我父亲当年便是过去与那云娘接触的人。”
“这样么?”四皇子漫不经心地敷衍道,“那果真是有些渊源。”
“后来那云娘将叶家的三姑娘抓了,闹到了皇上那里,您兴许担心被皇上抓到把柄,于是便吩咐底下的人处理得干净一点。”
一股危机感油然升了起来。不等四皇子动作,他便感觉到一个硬物贴在了自己的后心上。
“你……你听我解释!”他一动也不敢动,惊慌地说,“当年……当年我也不知道底下的人会找你父亲啊!再说我不过是让他们的手脚干净些,并……并没有要他们杀人灭口!都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啊!”
“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你们的眼中怕是比蝼蚁都不如。”强子丝毫没有停顿,一手捂住了四皇子的嘴,另一手将匕首送入了他的心脏。
四皇子发出了“唔唔”的声音,身体抽动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强子松开手,四皇子的尸体滑落在了地上,玉玺从他的怀中滚了出来,上面沾满了鲜血。
他弯下腰,将那玉玺捡了起来。
分明已经报了仇,他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空虚。
就这么简单……当年四皇子的一句话,他的父亲便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家门口,而如今的四皇子,也同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片雪地里。
饥饿的野兽会出来觅食,过不了多久,这具尸体便会只剩下白骨,兴许过上几年,会被在山中迷路的樵夫发现,但无人知道这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曾与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原来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走卒贩夫,死后都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没有什么区别。
……
叶谨言随着狱卒走在天牢里,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即便在战场上闻过太多,此时此刻,却还是令他几欲作呕。
“就……就在最里面。”狱卒低着头不敢看他。
变天了,这下是真的变天了!
几位皇子那边刚尘埃落定,如今又杀出了一位叶将军,还带着兵直接攻入了城门,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谁坐上那皇位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想要过两天安生日子罢了!
“她……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长长的走廊幽暗而潮湿,叶谨言走在其中,只能听见脚步的回声,两旁的牢房里,竟然连呻吟都不曾有。
“大约三日之前,”狱卒老老实实地答道,“小的听说,这姑娘犯了大错,所以一被抓住,就丢进了咱们这儿……”
叶谨言微微闭了闭眼睛。
这里与寻常大牢不同,被投到这里的犯人,鲜少有能活着离开的。
狱卒们有大把折磨人的手段,往往还没有全部用上一遍,人就已经撑不住了。
小言……
“都有谁?”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狱卒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他心中连连叫苦,半个时辰之前城门才破,现下这位叶小将军就已经来到了天牢,显然那女子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再想到那女子的惨状,他的额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是肖头。”他颤着声答道,“肖头说反正等过些日子她也是死,不如、不如死之前先让……”
他忽然失了声,背后的寒意犹如实质,他几乎想象得到,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身首异处。
这会儿他忍不住在心里将肖头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一遍。
不就是个女人吗?有钱在外头什么样的找不到!
偏偏肖头说她身份高贵,平日里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错过了这回,往后他们可再也碰不到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姐了。
“叶……叶小将军,”狱卒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解释,“都是……都是他们做的,小的……是有家室的人,没……没碰……”
一只手骤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叶谨言强忍着心中的暴戾,才没有立时将他的脖子扭断。
“闭嘴!”他低喝一声,将狱卒丢到了地上。
狱卒捂着脖子拼命咳嗽,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边。
叶谨言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尽头。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对自己说,只要小言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狱卒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牢门,他大步走了进去,小心地扶起躺在地上的女人——
“李玉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