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言心念急转，抬起头看着他，他却面容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想来是那个男人急于杀死另一个，所以并没有用尽全力对付他吧。”叶谨言忽然又说了回来，“后来起火了，他又醒过来，挣扎着想逃出地窖。”
“应当是这样。”周清言顺着他的话说道。
“陈家那个小丫头，以后你离她远些。”叶谨言说道。
“嗯？”周清言还在琢磨他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一时间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叶谨言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有人特地抓了她走，想来是要对付陈家的。你和她走得近，怕是要受到牵连。”
“我同她的身份有天壤之别，往后应当不会再见到她了。”周清言说道。
叶谨言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几人很快到了府外，田氏早已备好了马车，临走的时候，叶谨言向周清言的手里塞了一个瓷瓶。
“里面是些药粉，能活血化瘀的。”他说，“是我从城西一家医馆里买的。那医馆看着破败，里的郎中从前是个江湖人，做的多是些蒙汗药，断肠散之类，但医术却是一等一的高明，这药粉效果好得很，你回去别忘了敷在脸上。”
周清言将那瓷瓶攥在手里，马车向前驶去，她探出头，看到叶明善和叶谨言站在叶府的门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马车拐过一个弯，她就看不到他们了。
她将身子缩了回来，握着那瓷瓶，心思已经飘到了城西去。
蒙汗药，断肠散！
她年纪小，所有的杀人手段，都不过是趁其不备而已，若是再遇上如那壮硕汉子一般的对手，她根本毫无胜算。
那些药正是她所需要的，有了这些，往后她的手段也能更多些。
但叶谨言既然能从那郎中手里买到药，自然是认得那郎中的，她不能自己去买，否则只要两下一对，叶谨言便能知道了。
“小言，看看叶老夫人送了你些什么？”于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周清言依言打开了那个红漆盒子，红色绸缎上摆着一个素银的手镯。
于氏愣了愣，怕周清言多想，说道：“你年纪小，戴那些贵重的镯子压不住，这样的银镯倒是正好……”
正说着，她却见周清言将那银镯拿起来戴在了腕上。
镯子稍稍大了些，挂在她手上有些晃。
“我很喜欢。”周清言说。
这个镯子，前世叶老夫人也曾送给过她。
但并不是第一次见她，而是在于氏离世之后才给了她。
那会儿周清言一直流泪，不吃不睡，人浑浑噩噩的，几乎想着要随于氏而去了。
鲜少同她说话的叶老夫人让人把她搬到了松禧堂，逼着她吃下饭菜，又逼着她睡觉，还给了她许多佛经，让她全部抄完。
周清言抄着佛经，一颗心又苦又酸，但人总归是活了下来。
在她全抄完的那一日，叶老夫人叫了她过去，将这个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
“这个镯子，是我娘的。”她说，“成亲之前，我和我娘一起去寺里祈福，路上碰到了山匪，他们杀了家丁，要抓我和我娘。”
“我那时候已经定了亲，若是被他们抓了去，名声便也毁了，往后等着我的，就只有一条白绫吊死，或是送到尼姑庵里青灯古佛度过一生。”
“我娘把镯子套在了我的手上，告诉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出声，紧接着她便跳下了马车，用簪子狠狠扎在马臀上。马儿吃痛狂奔起来，我扒着车窗，看到我娘不知从谁的手中抢过一把长刀，拼命挥舞着砍向那些山匪。”
“马车被好心人拦下，我得了救，求着他们去报官，快些将我娘救出来。”
“后来我听人说，官差们赶到的时候，我娘已经被山匪砍死了，她的胳膊被生生砍断，断掉的手里仍死死抓着那把刀。”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勇气跳下车去，和我娘一起砍那些山匪。”
周清言嗫嚅道：“对镯子对您的意义太重要，我不能要。”
叶老夫人破天荒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将它给你，是因为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你娘去了，你悲伤欲绝，但你现在挺了过来，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勇敢的孩子。
周清言抬起手，看着腕上的镯子，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酸软，又有些自豪。
她那个外表冷淡刻薄的祖母，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她知道的太晚了。
今生，她们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往后应当能相处得很好吧？
……
一切都出乎寻常的顺利。
于氏看了叶谨言推荐的院子，十分满意，当即便交了银子，将那院子租赁了下来。
之后又叫周清言给秀梅她们写信，让她们尽快赶到京城来。
绣铺那边的进展也十分顺利，铺面位于君竹街上，是个三层小楼，正临在主街上。
于氏和田氏敲定了细节，工匠们便热火朝天地赶起了工。
她和金贵每日都忙得团团转，周清言倒成了闲人。
哦，也并不是非常闲。
叶家姐妹经常会找她来玩，时不时还会告诉她芙蓉苑如今的情形。
“里里外外都换了人，新换上来的人更有眼色，那云娘一露面，就立刻去告诉了我。”叶俞言一边吃着冰碗，一边说道，“她又是从前那一套说辞，我拉着她就去找了二伯母，说她要做叶家的丫鬟，让她把身契给二伯母。”
“她怕是不肯交的。”周清言笑着说道。
叶俞言翻了个白眼：“她哪里肯！一会儿哭哭啼啼的，一会儿又说要等我爹回来再说，时言就问她，我爹是她什么人，为何这种事要让我爹做主。她说不出话，干脆脖子一梗，人就往后栽倒过去了。”
“她装的，”叶时言慢吞吞地说，“我想戳破她，但我娘说我们是胡闹，不让我们再提了。”
周清言对此并不意外，田氏终归是二房的，那云娘是三叔亲自带回去留在府上的，她不好插手。
但她显然也不喜欢云娘，所以容着叶俞言她们闹起来，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那你爹什么时候……”周清言还未说完，外面就冲进一个人来，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啦！”陈钰笙踮起脚，凑过来就要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