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站在她身侧,怔怔的看着她此时的面容。
一时间,他分不太清陶镜杨的神情是真还是假。
范闲亦是。
如果不是在今早来时的路上,还曾跟陶镜杨撩着帘子闲扯过淡,只怕连他也要被这人的神情给「骗」过去。
众人静默,屏息凝神。
仿佛她真的只是来游于世间、体验百态一般,丝毫没有想要插手凡尘之事的意思。
“神女,留在庆国吧!”朝堂众臣中,傅之墨声音戚戚嚎出一声。
神女,神女!
一石惊起千层浪,某些昏了头的大臣们,到现在才想起这位国师到底是谁。
又或者说,直到如今,他们才切实的将先前口口相传的神女,同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国师联系在了一起。
最最重要的是,目前是她要离开,而圣上在竭力挽留!
“这...”陶镜杨轻蹙眉头,淡淡一声,似在犹豫。
进行到此时,陶镜杨已经推脱三次了。等到下一回,事情就该到了答应的环节。
听她如此之说,有人按捺不住拱手作揖相求,“国师,请就留在庆国吧!”
“留在庆国吧!”
眼见着朝中风气一转,先前怀里头还揣着判折的大臣也不敢出声。
若不论仙神,光说武力值,她都是可以直接干翻庆国叶家的存在。
且如今各国大宗师皆已葬送东山,本国大宗师叶流云元气大伤。
或许,这普天之下就仅剩一个「镜杨真人」这一个大宗师了...
而他们...竟然还敢反驳陶镜杨做国师...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某些官员在反应过来之后冷汗直流,死命的藏好了袖中的判折,生怕叫身边人给发现了。
疯了疯了,谢必安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是在找死!
陶镜杨犹豫之际,被李承泽请到了屏纱之后。
堂下的范建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自觉活了大半辈子,啥玩意儿没见过。
但今日状况,他是连想都没敢想过。
圣上的座位是个大长榻,榻上还置了个小茶桌。
陶镜杨被人按在了茶桌的另一端。
这边一坐定,谢必安立马出声引领众臣,“拜见陛下、国师——”就此昭示了她的身份。
如今,没人意识到国师皇帝同坐不妥。当然,也许是意识到了也不敢说。
众臣鞠礼,合手认师。
国师,庆国之师,亦是天下人之师。
“众卿请起。”做戏到底,安静殿上响起她淡然的声音。
“群臣爱戴,吾之幸也。”
她右胳膊搭在方桌上,与身旁的李承泽对视一眼,
“既如此,本座便留在此处,施治更新,齐天下之和,辅天下之庆。”
“尔等尊吾为师,本座便护佑大庆子民,千载万世,生生不息!”
话音刚落,天光乍现。
初阳破云升起,拂去无穷无尽的黑夜,将金光洒在这大殿之上。
群臣面面相觑,全都揣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冲破黑夜的红日,仿佛就在映照着庆国的未来。
陈萍萍感受到身侧的光线,指着身子向外头看去。
范建看见了他湿润的面庞,竟是有泪滑下来。
透过今朝看往昔,人不同,事不同。
他瞧着自己的老伙计在悄悄擦泪,自己也不受控的撅起嘴,忍受扎眼的泪意摩挲眼眶。
范建就站在第一排,那眼睛在那眨巴眨巴眨巴的,看的范闲那叫一个尴尬。
“爹,爹!”范闲双手放在唇边,小声叫他,“爹你要哭就哭吧,别老眨眼睛了。”
陶镜杨和李承泽两人的视线,都被这道声音吸引过去。
只见范建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皱着严肃的眉毛,发出一个低声的,“闭嘴!”
这死孩子,老子在站第一排谁能看出我要哭。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戳穿他,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陶镜杨想笑,但是忍住了。
悄悄瞥了一眼李承泽后,发现他嘴角勾起,显然也是在忍着笑意。
两人不经意的对视...然后双双撇过头去,不敢在看对方一眼。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要在朝堂之上笑出声了。
范建瞪自己儿子一眼,后者脖子一缩,正襟危坐,扭身对两位虚虚一拱手,
“本相恭贺国师大人,与您一同当值,是小范的荣幸。”
他笑容得体,感觉像把笑容扯成大人模样。
“范丞相此话没错,有国师在朕身侧。”李承泽收敛笑意,恢复正经,说到这里时顿了顿,
“我很高兴,也很安心。”
他也算少年帝王,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大殿之上,大约不太适合进行眉目传情,但陶镜杨还是看着他的眉眼,“我不负你。”
李承泽盯着她不含杂念的眼睛,心中是别样的情绪,“我知道。”
注视几秒,他转头看向众臣,“众爱卿可有事要奏?\/(最好不要有哦)\/(微笑)”
下方人皆矗立站好,一时间没人出声,感觉大家原本是有的,但如今也都没有了。
几秒过后,便都已在等着下朝的指令。
当然,这个大家,肯定是抛去了赖名成。
他已经瞪着他的小羊眼许久了,无它,赖御史就是单纯的觉得不妥。
但至于是哪里不妥,他还真一时说不上来。
还准备下了朝之后先回院里上班,等下值之后再加个班,仔细的琢磨一下究竟是哪里不对。
至于为什么是加班儿琢磨,那是因为他俸禄微薄,除日常生活所用之外,再供不起他额外的灯油费了。
陶镜杨老早就察觉到了这道目光,只是见他一直不说话,但明显眼神之中藏事,索性开口,“赖御史,可是有话要说?”
赖名成听见自己被点名,弯了弯本就很弯的背脊,拱手言道,
“恕臣直言,朝堂之上皆为有能之士,国师若无治国之才能,怕是也不该立于朝堂之上。”
他倒是没拿性别说事。
李承泽不悦,但也早猜到会有人这么说。
眼皮一耷,转着手中的戒指,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赖御史有所不知,论才能,朝中之人全加上也不足国师一半。”
“朕未登基之前之事暂且不论,但朕昨日召礼部商议科举新制之事,倒是可以拿出来说说。”
李承泽冲礼部官员伸出一只,往上抬了抬,“礼部侍郎,跟各位说说商议的结果。”
礼部侍郎出列,微微一拱手,复述了一遍科举新制。
一刻钟后。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考题新加倒是小事,但这在各地兴办幼童义学,是否有些太过铺张浪费?”
陶镜杨听着众臣议论,一开始并不做声。
有朝臣出列就此事阐述想法,“回陛下,微臣以为,此举怕是有些不妥。”
李承泽不出声,而是扯下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盯着下方臣子几秒,掩盖着眼中的不悦情绪。
见他不回答,陶镜杨便扭头,手指敲敲桌子冲他小声道,“问你呢,说话啊。”
李承泽说话了,但说的却是,
“此事乃是国师向朕提议,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可以问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