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银灯欲将心事写,
长吁气一声吹灭。
---元·马致远《寿阳曲》
“姥姥,我们来看你了!”
未曦将一束花摆放在石碑前,摆上几个水果,点燃两根蜡烛,三柱香,用小酒杯斟满了三杯酒洒在墓前,然后磕头跪拜。
未曦抚摸着墓碑上姥姥的照片,好像在对着她笑,她心里一阵酸楚,眼眶里热浪滚滚。
陵园里陆续有人走来,又有人离开。冰冷肃穆的石碑前有人呜咽哭泣,有人诉衷肠,有人沉思凝重。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棵树还是一根枝条一样的小矮树苗,现在竟也可以用玉树临风,枝繁叶茂来形容它了。”
“这是一棵什么树?我还真没见过。”
“这棵树你不认得,那它上面的果子,你应该熟悉吧?”
姜南听未曦这么一说,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亭僮葱翠间隐藏着的硕果累累,一个个似蚕蛹的小果子丁零当啷挂满了每条枝桠,青绿色的小小身体上还有枣红色的点缀。
姜南摘下一颗:“这是桑葚,我认得。”细细再看,一瞬恍悟:“奥!我晓得了,这是一棵桑树啊!单看叶子真是分辨不出来。”
未曦盈笑道:“现在果子还没有成熟,等它熟透了就变成黑紫色的了,就是市场上我们买到的那种!
这桑树浑身上下都是宝,它的桑叶可以养蚕,也可以用来煎、炒、煮或者泡水喝;桑葚可以直接食用或者酿酒;桑根还可以入药。
小的时候,姥姥家养蚕,种植了一大片的桑树林。她经常带着我去采摘桑叶,我们一上午能摘好几袋子,等回到家,再精拣一些细嫩的干净的桑叶把它们铺到蚕匾里面,供给蚕宝宝吃。
等果子熟透了,再带我一起摘桑葚,一边摘一边吃,每次吃完脸上嘴巴上都糊满了黑紫色,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姥姥总是哈哈大笑着说:‘看我家这闺女都成了小黑猴了,还能要不?’”
未曦哽咽地望着这棵桑树,她的记忆在时间的荒涯里翻腾着。
姜南搂着未曦的肩膀,轻声道:“你说,姥姥会知道我们来看她吗?”
“会的,她肯定知道的!她在天上会一直看着我。”
未曦抬头仰望天空,大块的云朵漂浮在空中,未曦在心里畅想:传说中天上神仙众多,那会不会也有一个云神存在呢?!她想念姥姥的时候,云神就能听的到,他会告诉姥姥,姥姥就会变作一朵云来看她......”
“反正时间也不急,我们坐下来陪姥姥聊聊天。”姜南一句话打断了未曦的思路。
姜南环视着姥姥墓碑的周围,发觉唯独这里有一棵桑树。不免心生诧异:“也是怪了!我从来到这里就发现了,为何独独姥姥这里有一棵树?其他墓碑旁边不是小草丛生,就是一堆灌木丛。”
“据舅舅们说这里原是一大片的桑树种植林地的,后来村子里的人大都迁往了城市,养蚕的人越来越少,种植桑树的自然也就寥寥无几,这里就被闲置了起来,再到后来才被改造成了陵园。
当时,安葬姥姥的时候,这个石碑旁边就有这棵小树苗,妈妈没有让拔掉,说以后长起来可以给姥姥遮风避雨,让这小桑树陪伴着她。”
姜南欣然道:“现在竟长得如此高大繁茂!这棵树取日月之精华,又得姥姥福荫护佑,你说,它会不会成精啊!”姜南夸张的表情,还刻意表现的有点恐怖地往后退了两步。
未曦逗趣她:“嗯!你刚才还摘了它的果子,小心它缠上你哦!”
“啊!不会吧!姥姥保佑!姥姥保佑!”
“行啦,别闹了!”两人正调侃间,一只小鸟停在了碑顶,朝着她们“啁啾”两声,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
未曦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荷包,荷包田赤黄色,绣着一支绿竹,底端是蓝色粉色红色的小花点缀。
“这个小包像是有些年份了吧?”姜南从未曦手里接过荷包端详着,看了一会又递回给她。
未曦拉开上面的红色抽绳,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
“未曦,这是......我从来没见你戴过,今天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这个手链从你还给我的那天起,我就把它珍藏了起来,谁也没说过,就连江振涵也没有告诉他。可是现在我想让它陪着姥姥。”未曦说着站起身走到这棵桑树下,在它的树根处徒手挖开一个小土坑。
姜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起帮着她挖,等挖的足够深了,未曦把手链重新装回荷包里,拉紧了封口,把它放在小土坑里面,厚土覆盖,用一些花草打掩护,上面又垒起了几块石头,两人拍拍手上的泥土再互相看着,笑了起来。
“我们这样倒是像极了小时候,把自己珍爱的东西埋藏在隐蔽的大树底下,说好了要等多久多久之后才能取出来。”姜南望着她们堆起来的小土坑,想起幼儿时期和一帮孤儿院的孩子们玩的小游戏。
她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继续说道:“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这里,为什么不戴在身边?”
“我不想被江振涵再看到,到时免得都尴尬!我总觉得他对这个手链有......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不想让他再看到。
留在这里多好,一起陪着姥姥,就像我时刻在她身边一样,我心里会安慰很多。”
一阵凉风从她们头顶上空飘忽而过,吹的桑树叶“沙沙”几声,算是回应了秋风的问候。天空几处云团也约好了似的急匆匆去追赶。远处,稀稀两两的人们也在散去。
“姥姥,我们要走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现在下午1点多了,我们回去的路上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姜南提议道。
“好!你不去拜见客户啦?!”未曦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眼望着前方,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其实她心里很明白,这只不过是江振涵和姜南随意找的借口罢了。所以,她才要故意刺激刺激姜南,省的他们一个一个都当她蒙在鼓里一样。
“奥!那个......客户说他今天有事,改天再约!” 姜南着急忙慌的找了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还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未曦,感觉她早已一眼看穿了自己,忽又哈哈大笑起来,极其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到另一边,羞愧地倒责怪起未曦来:“你这女子不地道,早就看出来了,还问我!哈哈哈!”
未曦婉转一笑,“你呀!你现在都成了江振涵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了!”
“那也是专门保护你的卧底!嘻嘻......”
“对了,未曦,我记得你说过从小在姥姥家长大的,那后来什么时候又回到父母身边的。”
“上初中那会吧!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闹着回来,像着了魔一样。舅舅说可能大了想家了,就把我送回来了。”
“怪不得你和姥姥感情那么好呢!”
未曦沉默了良久,复说道:“其实,姥姥当年去游玩偶然从古玩店买到这个手链,她还碰到过一个舞鹤的人。”
“舞鹤的人?”
“嗯,我也是在姥姥家住的时候,偶然间听到那里的邻居闲聊说起的。
据他们讲,当时姥姥碰到那个舞鹤的人正在表演,她被深深的吸引挤进人群去观演。
那人技艺高超,手里一根长木棍,两只白鹤各站一端,经他一摇一晃一颠一崴又一翻转,在他手中的白鹤振翅飞舞,栩栩如生,所有的人皆叹为观止,欢呼声一阵阵响起。
等表演结束,所有人退场,姥姥还沉浸在刚才的精彩里回味着,那舞鹤的人却走到姥姥跟前对她说道:“老人家,刚才的玉石链可谓价值连城不可估量,老板不识货卖与你,可是要赠送给孙女的?”
姥姥又惊又怕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手链我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谁知那人却大笑道:“这手链在有缘人手上自是千金宝贝都不抵的,无缘的人拿到它也只是一个石头链子。现在能到你手上那自有天意,说明它和你孙女有缘分。
不过,要切记,此手链关键时刻可救她性命,但是切莫随意赠与他人。姑娘幼年时恐有一难,唯有远离家乡可避开早夭之祸事!”
当时吓得姥姥几乎瘫坐地上,环顾四周再也不见那个舞鹤的人,舅舅急得到处寻她,看见她一个人呆呆站在这里,也不说话,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问她怎么了,她就问舅舅有没有看到一个舞鹤的人去哪里了?舅舅说她可能看花眼了,哪里有舞鹤的人!
姥姥却一直坚信她所看到的,还有那人说的话,她都刻在了心里。回到家说给其他人听,都觉得她是玩累了,看花了眼,要么就是出现了幻觉,都当作笑料来谈。”
“那真是太神奇了,到底是幻觉吗?后来又怎么样了?”姜南开着车,耳朵却听的很认真,入了迷。
“后来,舅舅们犟不过她,去我家找了个理由把我接走了。”
“哈哈哈哈!姥姥真是太可爱了,我觉得可能真的就是个幻影,姥姥想象力还挺丰富。”
“谁知道呢!”
就像失而复得的手链,一切都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