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运筹帷幄,何时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我寻思着,我也没干什么?
“圣上说的是西南大患吗?”
如今能让他头疼的,除了外扰便是内忧。
外扰他不会同我说,那他言下之意八成是萧律这个心头大患。
同我提,大抵是需要我分忧。
我谨慎问:“圣上有什么事吩咐妾身做吗?”
萧瑾疏沉默下来,似乎对我有些无言以对。
“睡吧。”
这床挤得我翻个身都不行,再不适我也没动一下,就这么硬撑着,直到睡去。
……
大清早醒来,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屋子里也没有别人。
这床很吵,萧瑾疏起身时竟然没吵到我,我睡得有多熟?
我起身到外头。
秦元泽还在,他在石桌边守着一锅粥,神情有些凝重,见我走出来,抬头望我一眼。
“醒了?来的刚好,粥不温不烫。”
我环视整个院子,一如昨日之前的清清静静,好似这里从未出现过特殊的人,昨日的一切,仿佛我一场梦。
“皇帝走了?”
“走了,”秦元泽盛了碗粥给我,“天未亮便走了。”
来去如此奔波,却真的只待一日一夜,走得这样匆忙,萧瑾疏的所作所为,永远非我能够预料。
我双手捧着温热粥碗,问:“你回京城吗?”
“回,”秦元泽眉眼清隽,无声笑了下,“他说的不错,无将士戍边关,何来海晏河清。”
他是个挺好说服的人。
只要皇帝拿出心胸来,只要君是明君,他愿为山河稳固赴汤蹈火,做个不计生死的良臣。
我问:“你昨日知道皇帝在这里,特地过来的?”
秦元泽点了下头。
“嗯。”
他顿了顿,问我:“你呢,回不回京城?”
如何能不回,萧瑾疏把话说得这样明白,我得回去,哪怕是留在京城的近处。
我自嘲说:“跑多远一举一动也在他眼皮子底下,干脆自己识趣点。”
秦元泽看着我,眸中闪过黯色:“怎么皇帝不带着你一同走?他还是给你选择的吧。”
我想了想。
“大概是让我留在这劝你回朝廷效力。”
我的用处大抵是如此了。
秦元泽拿着剑起身:“既然同路,那就一起。”
我摇摇头。
本来是个很好的同行搭子。
“避嫌吧,皇帝已经多心了。”
路上安危我倒不担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几路人马在跟着。
皇帝的,秦元泽的,或许还有萧律的……
还能怕遇到几个土匪?
我回去收拾东西去,背上包袱再出来,秦元泽还在门口。
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萧条。
“南书月,你不想回去。”
我对他撑起个笑容。
“你也一样,不想掺和那些尔虞我诈,还是得回到是非中去。”
有多少人能真正事事如意,没有,他秦三公子不能,秦芳若不能,萧律不能,萧瑾疏赢到这地步,也尚且说一句黔驴技穷。
秦元泽说:“你若要往上走,我尽全力助你。”
“往上走?上是哪里?”
他被我问得失语,片刻后道:“若只能陷入漩涡中,能站在风头之上,凌驾于弄权的众人,也是好的。”
我说:“我家满门被诛,奶娘带着我跑,她只反反复复对我说一些话,你知是什么话?”
“什么?”
那时我还很小,本不该记得那么深刻,架不住奶娘总在我面前提,病入膏肓的时候,她还在同我说。
小月儿,夫人就盼着你平平安安,不要像你叔父那样,同那些权贵去作对,鸡蛋再圆滑,哪里硬得过石头啊。
小月儿,千万千万,要远离那个肮脏的地方。那个地方,人心都是黑的。
不要想着报仇,你是南书家唯一的血脉了,你要活着,老爷夫人都只要你活着。
……
“但楚国官兵强行从难民堆里选姑娘,我被选中,避无可避。”
“萧律强行带我来昭国,我也逃无可逃。”
“皇帝总在滋养我的野心,他要我暴露本性,要我争权夺位,要我攀附他。可……他又岂能真正容忍谁在他眼底下耍手段。”
“向来都是他肯给,我才有。”
我说到此处,秦元泽打断我的话:“你与从前不一样,哪怕为了稳住平王,皇帝也不能擅自动你。从此你身后还有我,大可以硬气一些。”
我提醒道:“你可千万别替我去争什么,落在他眼里,反而不清白了。”
萧瑾疏已经心怀芥蒂,他没追究,不代表能一直容忍。
他毕竟是男人,还是帝王。
我背着包袱从秦元泽面前走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轻易的找到马车,有人会为我引路。
秦元泽说:“若我本就不清白?”
我怔住。
并非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半年,不是一日两日。
对于他做的那些事,我向来告诫自己,他只是愧对,只是善心而已。
我和他之间,只能是萍水相逢。
“那就更应该避嫌,”我由衷而疏离的说,“你会建功立业,鹏程万里,与我不是一路人。”
秦元泽向我走了一步。
“先回京城也行,看看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他又说:“我能把你从东宫带出来,也能做到别的事。大不了玩一出假死,叫皇帝以为你死了,总不会再天罗地网的找你。”
很异想天开,但好歹是份心意。
……
回到京城的第一日,我被迎入一座雕梁画栋的京郊大宅中。
这是萧瑾疏在宫外的别苑,他尚是太子之时,就偶尔来这里住住。
昔日在东宫伺候的嬷嬷来见的我,带来琳琅满目的赏赐,和一句话。
“娘娘能回来,圣上很高兴,戌时之后圣上会来见娘娘,请娘娘沐浴更衣。”
又是沐浴更衣。
离戌时还早,我借口去城中逛逛,两个护卫不远不近的跟在我身后。
我去药铺里买了一提避子药备用,提在手里,心中踏实不少,不知不觉走到当初放河灯的河岸边。
河水冰冷彻骨的滋味历历在目。
我发了许久的愣,直到身后有人靠近我,给我肩膀披上一件枣红色斗篷。
萧瑾疏目光落于我手里的药。
“什么东西,哪儿不适?”
他转眸,以目光询问我身后的护卫。
护卫回禀说:“回圣上,是娘娘在药铺里买的避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