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赵普到汜水关搬兵,叫赵元帅到天井关救圣驾。赵匡胤得信,非常着急:怕白从辉打开城池,柴荣落在敌人手中。他连忙传令:“先锋高怀德听令!”
“末将在!”
“你和史彦超、曹彬、乐元福,带五千军杀回天井关,想法闯重围进城。等本帅一到,里应外合,再破敌兵。”
“遵令。”
“其余战将收拾一切,拔营起寨,随本帅回天井关。”
“喳!”
再说高怀德领兵起程,一路上,人不休息,马不停蹄,往回赶来。远远就看见敌营重围着城池,他们在敌营的东边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用罢战饭,先锋官升帐,齐军点名已毕,伸手抽出一支令箭,眼望左右说:“众位将军,常言说得好,功高莫过救驾。万岁被困城里,盼救兵如旱苗盼雨,两眼望穿,我们应该马上给主公送信,叫他们放心。不知哪位将军讨令闯营报号?”
言还未尽,有人答话:“末将愿往。”说话的正是史彦超。
高怀德把令箭递过去:“史将军,要闯过万马军卒,可要处处留神。”
“知道了。”说着,把大令别在身上,辞别众将,来到外边,吩咐带马,有人把马牵过来,史彦超把马的肚带紧了三扣,推鞍不去,扳鞍不来,提枪上马出了营门。高怀德不放心,送到营外。
再看史彦超,两腿点镫,小肚子一碰铁过梁,这匹马像下山猛虎一样冲向敌营。前边是河东营的防线,设有土围子战壕,丫叉鹿角。史彦超到阵前,一提丝疆,在马后鞧扫了一下,这匹马“咴咴”暴叫,突然,战马腾空跃起,像腾云驾雾一般,从土围子上蹿过去,又跳过战壕,鹿角丫叉拦住去路。史彦超双手拧枪,左挑右扎,闪开一条道路,刚到营门,对面梆声响亮,“梆梆梆”,箭似飞蝗一般射过来,史彦超用手中大枪拨打雕翎箭,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前后左右大枪抡开,像车轱辘一般,呜呜直响。要是一眼照顾不到,就得中箭,中上一支,手一慢,就得像刺猬一样。还得说史彦超有本领,转眼杀到营门,弓箭用不上了,吓得敌兵纷纷后退。
史彦超进了头道营门,刚到二道营门,冲出无数河东的军卒,蜂拥而上,挡住去路,各持刀枪连扎带砍,史彦超抖开大枪,里挑外滑,上崩下压,指东扎西,指南打北,把个河东兵将打得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叫苦连天。“哥呀,弟呀,了不得了,这员将好厉害,快给元帅送信去。”
史彦超进了二道营门,正要往里闯,只听对面“叨叨”一声炮响,“忽拉拉”,眼前军卒拦住去路,队伍整齐,过不去。紧跟着从后边来了一匹黄骠马,马上端坐一位少年将军,高喊:“敌将少往前进来!通名受死。”
史彦超报了名姓,忙问:“你是何人?”
“我乃汉东大将,白元帅麾下调遣,身为前部正印先锋,姓石名奎字洪升。”
史彦超说:“你也算名人之后,就应该知时达务,弃汉投周,才有出路,我愿在周主面前保举你,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石奎说:“柴荣被困,性命难保,连他自己的命都顾不了,我能保他吗?你竟敢单人独骑闯我军营,你是头插草标,自卖自首。”说完话,一抖手中方天戟,迎面一晃,奔史彦超扎去。
史彦超举枪相迎,战在一处。河东兵越围越多,聚成人疙瘩了,把史彦超围在当中,金鼓大作,杀声震耳,惊动了天井关上守城的军兵,急忙忙下城给柴荣送信。柴荣这几天度日如年,屈指算计赵丞相走的日期。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怕围城的日子太长,断粮断草,不打自败。
正这时,军卒来报,说下边有人闯营。柴荣喜出望外,说:“大概救兵到了,你我君臣城楼观望。”
潘仁美保着柴荣来在城头,居高临下,看得很清,认出交战的正是史彦超,柴荣又惊又喜,有心派将前去助战,怎奈无有良将不敢出城,若是无能之辈出城,反添累赘,急得他不住地祷告上苍,保佑史将军安然无恙,我回京吃斋念佛答谢神灵。
君臣城楼观望,城下越战越凶,石奎真有本领,戟重力猛,勾、拉、索、带、掷、扎、挑、拨、合、刺。这是使戟十个字,他运用自如,史彦超渐渐不敌,尤其被重围在敌营军中,心神不稳,稍走神就得败阵。史彦超的战袍全染红了,浑身疼痛难忍,又举大枪还要交战,心里合计:可千万别掉下马来,落在敌人之手就完了,拼吧!
石奎用方天戟往下砸,史彦超用枪一挑,没敢硬封,就这样,震得他伤口剧痛,要昏过去了,实在打不了,用枪纂一扎战马后跨,这匹马当时带伤了,痛得它“希溜溜”嚎叫,往人群外边冲。战马打惊了,愣从敌人的头顶过呀,当时撞倒好几个,后蹄给踏死一个,这时石奎迎面截住,一摆手中的方天戟奔史彦超小腹刺去,史彦超往右一闪,躲过去了,石奎往回一带方天戟,戟月牙正划在史彦超左胁上,刺甲穿袍,扯开半尺多长的口子,划破皮肉,鲜血直流,肠子露出来了,两匹马错开蹿出多远。史彦超痛得眼冒金花,连忙把大枪横担在鞍鞒上,割下一块战袍,把肠子推进去,用征袍把伤口包上。那石奎踅马回来,一看史彦超没掉下马,大吃一惊,心说,这史彦超真是硬汉子,肠子都出来了,还没倒下。
这时,二马对头,石奎用戟一扫史彦超的马腿,这匹马急了,一尥蹶子,“当!”正踢在他的前胸,石奎大口吐血,坐在地下直不起腰来,史彦超的战马直奔天井关城门,史彦超扒在马鞍子上,凭这匹马跑。这一切,柴荣君臣看得很清楚,吩咐军卒快开城落吊桥,放史彦超进城。
一阵忙乱,城门大开,冲出五百名军卒,各拿弓箭,等史彦超马上吊桥,石奎带人追来,这五百人“啪啪啪”放箭,一阵连珠箭,射得石奎兵将连连后退。就这个工夫,周兵往回跑,提起吊桥,关上城门。
史彦超进城,柴荣到城下来接,有人带住战马,搀扶下来。柴荣说:“爱卿你为朕闯关受苦了。”
史彦超半个身子都染红了,脸色苍白,强睁两目说:“主公,臣奉命闯营报与主公,救兵已到敌营外,万岁请放宽心。”说完,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柴荣眼中含泪,命人将史彦超抬走,调治伤口。
柴荣刚想回行营,忽然城外又传来喊杀之声,连忙上城一看,下边又打起来了。史彦超闯营被困,高怀德知道了,为了接应史彦超,亲统大队,带着曹彬亮队要阵,分散敌人兵力,好叫史彦超脱离危险。高怀德要阵,白从辉带着文治刚、武治国等人出马。
曹彬说:“高先锋,我打这阵。”
“小心了。”
曹彬手使三亭刀,高喊:“敌将,哪个受死?”
这时,过来一员猛将,身高体壮,面似瓜皮,暴长钢髯,压骑铁青马,手拿金钉枣阳槊。曹彬忙问:“来将通名受死!”
“我乃白元帅帐下听差,姓单名珪,字寿杰,外号金槊将。”
书中暗表:这个单珪是瓦岗寨上好汉单雄信的后代,力气很大,家传招数,在河东也是有名大将。曹彬也通过名姓,举刀就砍,单珪用金钉枣阳槊往上一崩,“当啷!”震得曹彬差点把刀扔了,觉得不得劲,耳朵嗡嗡的,心想:好大力气,我的刀别碰人家兵刃,再碰就该飞了。过了五六招,高怀德一看,曹彬不是对手,冲到阵前,要换曹彬。
正这时,石奎带人赶到疆场,截住高怀德去路。高怀德一看这员将:二十多岁,穿白带素,手使方天画戟,不是等闲之辈,“你是什么人?”
“我父石敬瑭。我叫石奎,字洪升。”
“原来是石门之后。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我是高门之子,我爹高平关大帅叫高行周,我叫高怀德,你父和我爹有过一拜之交,当年鸡宝山前有你父石敬瑭和我爹爹共战王彦章。那阵是兵合一家,想不到你我今日成了仇敌,我奉劝将军弃暗投明,保我大周,你我兄弟共图大业。”
石奎一阵冷笑:“你这是无稽之谈。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看柴荣好,我看刘王英明,为征疆霸土亲哥们还翻脸呢,咱们算什么交情?久闻高家枪法名震乾坤,特来领教。”
说完,两员将各抖威风。高怀德暗中赞成石奎这杆戟,神出鬼没,受过高人点传,名人指教;石奎看高怀德枪法纯熟,一时难以取胜,两个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兵刃相碰,“当啷”直响,火星乱飞,震耳欲聋。
三十回合没分上下,石奎着急:我何不用暗器伤他?石奎号称三手将,他有六支亮银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使,今天他见赢不了高怀德,想使暗器。亮银镖在镖囊内放着,这个镖囊在胸前挎着,打着打着,虚晃一招,然后方天戟交在左手,右手伸在镖囊之内,抽出一支亮银镖一扬手,“唰!”一道寒光直奔高怀德颈嗓咽喉。
高怀德喊了一声:“哎哟!”不过你别害怕,没打上,是把他吓的。一道寒光奔他的面门,脑袋一偏,镖走空了,伸左手把镖穗抓住了,拿到手里看了看,这支镖七寸长,六棱的,镖尖锋芒利刃,后边一个眼穿着镖穗子,这个东西打到咽喉那是非死不可。
高怀德说:“石奎,君子讲的是真本领,用暗器打人,就是胜了也不光彩,小人所为。你的功夫也不行,回家好好练练,回来再使!别隐了,欲得惊人艺,须下苦功夫,再练个十年八年的再使。这只镖在我手里无用,物归原主,给你!”
说着,高怀德往上一扬手,石奎正歪身子也想把镖接住。哪知道高怀德假装一招,没把镖扔出去,一反手这支镖出去了,石奎不知道这支镖扔哪儿去了,正然发愣,就听“当啷!”一声,正中石奎战马脖子底下的大铃铛上,两个金属东西相碰,声音很脆,那匹战马吓得一抬前蹄子,把石奎从马后胯扔下去了。石奎掉在地上,二目紧闭等死呢。
高怀德笑了:“你这匹马也不行呀!它惊了,我要成心治死你,你可就魂游地府了。高少爷看在老一辈份上,饶你不死,回去换马,重新再打。”几句话把石奎说得面红耳赤,拣起银镖,打声呼哨,那匹马又回到主人身旁,飞身上马走了。
乐元福看曹彬不行,冲上去双战单珪。高怀德也要助阵,白从辉叫文治刚、武治国迎上去双战高怀德。两下混战,高怀德的人马吃亏,兵微将寡,难以抵抗,不敢恋战,急忙猛扎几枪,战马跑出很远,传令收兵。周兵一筛锣,曹彬、乐元福可算喘口气,擦擦脸上汗,往回跑。高怀德断后,才把一千人带回营里,损伤上百的军卒。
北汉的元帅白从辉带人回到中军帐,便问:“石先锋,刚才你和高怀德交战,已被打落马下,为何高怀德不伤你?”
“他叫我换马再战。”
“他这是沽名钓誉,假仁义,伪君子,想叫你投降吧!”
“末将和周营誓不两立。”
“你想怎么办?”
“我要报今日之辱。”
“好!这才是英雄,你想怎么报?”
“今夜三更我要偷入周营,将高怀德人头取来。”
“高怀德乃高平关大帅之子,熟读兵书,善晓战机,他能无防备吗?别忘了,金叉天王丁贵是怎样丢失的天井关,就因为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半夜偷营劫寨,反中苗光义的计,才丢失天井关呀!”
“现在赵匡胤大队人马未到,苗光义没来,谅高怀德乃一勇之夫,未必有什么谋略。他们是远路跋涉,白日交战,只累得精疲力尽,夜间定入梦乡,我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杀他个出其不意,取高怀德人头,易如反掌。”
“你立功心切,本帅教你一计,这叫连环计,你附耳上来。”
石奎到帅案前,白从辉低声耳语,石奎连连点头。到帐下用罢战饭,挑选一百名军卒,全是勇敢善战,手脚利落的,掌灯时候,这一百多人换上大周的军装号坎,这些衣服是从周朝败兵或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留着备用,今日正好使上。每人怀里带一条白布,要混进周营,取下高怀德的人头就回来。周营无主将,不打自乱,一旦被人发现识破,就把白布条系在左臂上好能辨认,以免互相误杀。
一切准备好,从西营出来,往东边绕走,走到通往汜水的大道上,他们才奔高怀德营盘。汜水通天井,在大周管辖下,一路不断有人把守,一看见是自己人,一律放行。就这样来到周营,外边把守很严,里边没人过问,这些人马出入没人管。这时,已三更时分,他们来到中军营,营门虚掩着,几个当兵的抱着大枪低头睡觉。石奎喜出望外:高怀德什么将门虎子,稀松平常。外带二五眼,中军营里人都睡觉,你脑袋不掉等什么呀!
他没有惊动军卒,还往前走,前边有座帐篷,有灯光。石奎下马,叫当兵的牵马等在一旁,他手提宝剑,高抬脚,轻落地,蹑足潜踪,来到帐前,止住脚步,帐门大开,迎面是一张桌子,桌上放盏灯,灯花挺长,昏暗暗不太亮,桌上放着书,桌边有把椅子,坐的正是高怀德。去掉铠甲、扎巾箭袖,趴在桌上睡着了,两手托着脑袋。这叫虎抱头。
石奎乐得心都快蹦出来了:该着我露脸!四周围很静,他拔出宝剑,迈步进帐。他到在帐篷门前,只觉得脚下一软,轰隆一声,掉入陷马坑。他带的这些当兵的看见了,“忽拉”过来要救,突然营口号角长鸣,各帐篷掌起灯球火把,照如白昼。人们从四面八方跑到中军帐外,这一百人被围在当中。
曹彬走过来说:“早知尔等今晚行凶,我营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还想逃命吗?”吓得这一百兵卒连手也不敢抬,扔兵刃,纷纷投降,被押到一旁。
高怀德也站起来:“把敌将搭上来。”
高怀德早防备这一手了,在帐外挖的陷马坑,有一丈三深,底下是白灰,上边放的几个竹竿,搭上芦席,蒙上浮土。就等擒拿敌将。这叫“挖好陷阱擒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
石奎上当中计,掉在坑下,白灰被砸起来,眼睛迷了,底下发软,一动不敢动。上边的军卒用挠钩往上一搭,给抓上来,先绑上;又用湿手巾给他擦擦眼睛,两眼通红睁不开。
军卒把门前大坑用板子垫好,高怀德进帐,石奎被推上来,高怀德一看是他,无名大火撞到心头:“姓石的,白日我放了你,以好来感化你;想不到你不知自爱,没脸没皮,又来暗算你家先锋。来呀!把他推出去杀了!”
军卒刚往下推,石奎“扑通”跪倒:“高将军饶命,是我一时糊涂,恩将仇报,请再饶我一次,我定立功赎罪。”说完,磕头如鸡啄碎米。
高怀德心软了:“石将军真能投降?
“我有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善终。”
“言重了,来人!松绑!”又给他换了衣服。请来曹彬、乐元福过来见礼,偷营的那一百人也编到军营之中。转眼天亮,高怀德召集众将说:“今天我们要杀进敌营,到天井关里。等赵元帅到来,好里应外合救圣驾。今天要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前进有功,后退者斩。”
石奎说:“我到营内寸功未立,我来开道。”
“好,起兵!”一声令下,如同山倒,石奎在前,左有曹彬,右有乐元福,高怀德压后阵,从东边往里杀,北汉军卒吓得纷纷后退,也不抵抗,闪出一道人胡同,五千人冲过去了。过去之后,人家又堵上了,高怀德来到天井关城下:“军卒,速报我主得知,高怀德救驾来了。”
军兵往里送信,时间不大,城门大开,柴荣君臣到外边迎接,五千人放进去,城门关好。君臣共到帅堂,高怀德、曹彬、乐元福行君臣大礼:“我主被困天井,有惊圣驾,臣等罪该万死。”
“爱卿何罪之有?是孤无能,连累你们,大周江山全靠你们这些栋梁了。”
最后是石奎:“这是降将石将军!”
柴荣看看没说话,石奎也没敢起来,半天柴荣才说:“石奎,昨日史彦超被伤,是不是你给打的?”
“臣罪该万死!”
“你打伤朕的爱将,至今人事不醒,你罪大恶极。来呀,把他杀了!”
高怀德说:“万岁不可!降将不能杀,昨日他保刘家,和我们是仇敌;今日归降保我主,昨日罪应该不算,叫他立功赎罪,今天闯营石将军立下了大功。”
“看在爱卿面上,起来吧。”石奎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君臣摆酒庆功。直到二更酒宴方散。
当将官的住处早已安排停当,单说石奎偷偷写了个纸条:上写“四更开北城门,奎。”缠在雕翎箭上,外面用蜡走过,免得见水受湿,这叫蜡皮箭书。插在走兽壶内。以巡城为名,来到城上,趁人不备,将蜡皮箭书射到城外护城河对岸,在那儿早有人等候,拣起蜡皮箭书,往回跑,交给白从辉。
白从辉喜出望外,连环计成了。你赵普定苦肉计,本帅上当,叫你搬来兵将;我今用连环计,柴荣呀,你也受骗了!“来呀!单珪、文治刚、武治国,点兵一万,随本帅四更杀进城里,活捉柴荣。城里交起手来,由李存节、陈天寿打接应。”
“喳!”白从辉整忙一夜,三更一过,披挂整齐,悄悄把人马聚在北城下。远远看着,谯楼上刚打四更,城门“吱呀呀”开了,吊桥落下来。白从辉下令杀进天井关,要活捉周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