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董志坚和佘满堂带着一帮黑风崖的土匪回山南县,一路说起刘庆国,俩人都隐约感到不安,替他惋惜不已。
董志坚一脸忧愁的说:“刘庆国的决定,让我有种莫名的不安。”
“要不我回去再劝劝他。”佘满堂一脸疑重的说道。
董志坚看着连绵的大山摇头道:“算了,你不了解他,有些事既然强求不了,那就只好尽人事,听天命吧。”
佘满堂在想,要不要再劝劝刘庆国,看着不远处的营地,佘满堂见自己的任务已完成,跟董志坚大声招呼,转身返回,再一次上了黑风崖,佘满堂一脸焦急地说:“大当家的,我这回可是专门为你上山来……”
刘庆国热情的拉他喝酒,把佘满堂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兄弟,啥都不要说,你能来,就说明你心里有我这个朋友,喝酒……酒是好东西,但要看跟谁喝……”刘庆国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端起酒碗继续说道。
“那些兄弟们跟了你们,我也就了无牵挂了,该过几天自由的日子……”
“可是大当家的,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你以后咋办?”
“放心,我有自己的路。”刘庆国抬手不让再说下去。
佘满堂只能坐在一旁伤感起来……
只是在他走时,刘庆国站在崖上,久久没有进屋,就那么站着,谁不知道,站在崖上的刘庆国已是泪流满面,他想自己已故的媳妇,父母,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他何尝不想跟着董志坚和满堂他们去大干一场,可对于背着多条人命的他,无论谁坐了江山都容不下他这样的人,况且还不算替李大头背了那么多黑锅,出来混,迟早要还回去,这些他刘庆国还是知道的,在用那了尘和尚的话来说,种啥缘得啥果……
面对再次上了黑风崖的李大头,提出收编的事,刘庆国指着剩下的一帮兄弟委婉地说道:“兄弟,收编就算了,哥哥我自由管来,不想受那些约束,只想为弟兄们报仇。”
李大头不是无脑之人,见刘庆国这样说,明白刘庆国说不想受约束是个借口,是担心跟着他的这一帮人,看着黑风崖的众人,李大头一脸诚恳地说:“大当家的,你放心,陈镇长亲自交代了,弟兄们一个也不会亏待,下了山依旧吃香的喝辣的,况且还别说你我兄弟的情分,再者你我联手,还愁报不了仇。”
见李大头诚意十足,刘庆国装作无奈地说:“咱们兄弟再说亏待的话就见外了,我跟弟兄们指定不会下山,再说有我们在这守着,你在邓家镇也能睡个安稳觉。”
“你难道就没想过以后吗?”
“人往前走,路是黑的,我一个土匪想那些干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
……
劝说无效,李大头只能悻悻的下山离去。
刘庆国认真的把自己审视了遍,他还是觉得没答应跟董志坚走是对的,他知道要是董志坚他们得势了,不说自己为了报仇杀人,光凭这么多年替李大头背的黑锅也活不了,他不想让董志坚为难,李大头那类人,他是从心里厌烦,更别说让他们招安。
随着形势的急剧转变,不断有好消息传进刘庆国的耳朵,他为那些走出去的兄弟们感到欣慰,刘庆国做出了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对身边的弟兄吩咐道:“我算了下,咱的粮食够上几年,从今起除了放哨,谁也别下山来,咱也他娘的过段吃吃喝喝的日子,享受享受生活。”
弟兄们不解地问:“大当家的,要是长时间不做买卖,会不会忘了咱是土匪了,哈哈……”
“哈……哈……哈哈。”逗的旁边几人一齐乐的笑出了声。
“忘了咱是土匪就对了,过悠闲的日子不好吗,你还想过把头拴在裤腰带的日子……。”刘庆国意味深长的笑道。
“大当家的,不是,只是这整天这么吃喝,咱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些家底,迟早还不坐吃山空。”
“吃吧,吃不空,回头还有人给咱送吃的,怕什么,来,喝……他娘的咱今朝有酒今朝醉。”
“喝”
当然李大头也听到不少关于董志坚他们的信,亲自带人给黑风崖送来不少粮食,心想,归顺是迟早的事,先打感情牌,至少让守着黑风崖的刘庆国他们,替他挡着董志坚那帮人。
黑风崖的土匪实实在在的过起了有史以来最慵懒的生活…………
悠闲得不能再悠闲,刘庆国想起当初找了尘和尚为他起名的情形,那是他刚上黑风崖做土匪,为了躲避民国政府的通缉,因为怀念媳妇刘小玉,听闻了尘和尚的大名,悄然来龙王庙求了尘和尚改名,他谎说自己姓刘,父母取名叫狗娃,名字太土,人的名,树的影,在外面没个正式的名字那能行。
慈眉善目的了尘和尚看了他一会,闭目沉思道:“姓刘……叫庆国,如何?”
刘……庆……国,家都没了,还要什么国,都说你这和尚是个高僧,不会拿我开涮吧。
他心里叽咕着,却撅着嘴问:“这有何说法?”
只见了尘和尚不紧不慢的说道: “?之有命,?定有名。名与命通,名与命辅,命名?体,表?相彰。福与德连,有德的?,?多有福;德是积福,福是享德。有积有?,福德衡常;只?不积,?旦福报享?皆尽,??就会坠落。从福?的?度来说,?先,就是名字不能损伤福德,主名如人……”
刘庆国轻声念叨了句:“刘庆国,挺顺口的,好吧,就这名了。”
说完放下香火钱,站起来转身离去,此后那个报了血海深仇的庄稼汉王石娃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凭空多了个大名鼎鼎的土匪刘庆国。
心想要是自己现在站在了尘和尚面前,也不知他见到当初那个求他取名的这个土匪会作何感想,会是个啥表情,一想到这刘庆国忍不住笑了。
但笑完,刘庆国还真去见了尘和尚,戴顶破草帽独自上了槐树岭,踏进龙王庙,见了尘师徒正在闭目诵经,他也不吭声,悄然地焚了香,盘腿而坐,去细听木鱼声伴着的经文:“持诸禁戒,坚守不犯,饶益有情,所做善根悉施与之,令得安乐……尽持经戒,要当做善,所谓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淫欲,四不妄言,五不绮语,六不恶口,七不两舌,八不贪,九不嗔,十不痴。……不惊不怖,心不颠倒……”
直到了尘和尚师徒做完功课,刘庆国还沉浸在那段经文中,了尘和尚见是他,只是皱了下眉,淡然的吩咐徒弟静慧端来杯茶放在一旁。
回过神的刘庆国坦然道:“师父刚才诵的经文,不觉让人心静了下来。”
了尘和尚道:“佛说,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冥冥中皆有安排,你能有所感悟,实属有缘。”
刘庆国也不客气,端起茶一饮而尽,抹了下嘴,一脸正经道:“说实话,今本来是想看师父见到我,是个啥表情,想戏弄师父一番,却没想一段经文,让混沌半生的我有所感悟,冒昧之处还请师父见谅。”
了尘和尚拿起茶壶又添了茶水,也不问刘庆国有何事,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一般,慈眉善眼道:“你如果不嫌弃,我再为你诵一段经文。”
刘庆国慌忙放下手中茶杯,端坐蒲团上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只见了尘和尚站起来亲自焚香,盘腿端坐,手拿木鱼心神归一开口诵道:“世间诸众生类,欲为众恶。强者伏弱,转相克贼。残害杀伤,迭相吞啖。不知为善,后受殃罚。故有穷乞、孤独、聋盲、喑哑、痴恶、尪狂,皆因前世不信道德、不肯为善。其有尊贵、豪富、贤明、长者、智勇、才达,皆由宿世慈孝,修善积德所致……”
刘庆国听着听着,心慢慢的飘出庙外,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半生经历,想起父母,怀孕的妻子……到动情处,不觉几滴泪水滚落下来。
了尘和尚闭目道:“世人只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曾想,更有殊途同归,立地成佛之说,施主改名后的一番经历,辗转其中,累劫难出,难得解脱,痛不可言,天地之间,自然有是。”
刘庆国闻言不觉大吃一惊苦笑道:“师父猜到我是谁了?”
“知与不知,你心中不是已经了然。”了尘和尚一副风轻云淡的说道。
虽然了尘和尚没道明,但也看透他一般,刘庆国无比尴尬道:“说来惭愧,我这一生经历纷杂,自知罪孽深重,因果报应,始终难以开怀,今有幸听师父教诲,深感悔悟。”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悉当下,懂怜悯,念苍生,因果方能因你而解,这墙上的这两字你可看出啥名堂没有?”
“师父”刘庆国虔诚的对着了尘和尚一揖,抬头看龙王庙里墙上偌大的“静”,“净”俩字,一时恍然。
了尘和尚看着他语重心长地指着“静”字说道:“是说内心平静, 是灵魂深处的和平与真实自我,是一种非言说、无相的状态,一种超越了物质和精神痛苦的境界,进入寂灭或涅盘的状态。”
了尘和尚又指着另一个“净”说道:这是指万物,心中有净土。不为他念所动,不为外物所惑,明心见性,自在安然,坐卧随心,内心纯净如水。”
对于打打杀杀这么多年的刘庆国来说,此时感觉折腾了这么多年,原来龙王庙墙上的静净二字,竟是内心梦寐以求的归宿,不免心仪起龙王庙这地方,喜欢这里的清净,喜欢了尘和尚这超然的心境。
自此他隔三五日就来龙王庙,听了尘和尚说经,如若不来,呆在黑风崖倒觉烦躁不安,也明白他是贪图龙王庙这“静”,“净”的心态,贪图了尘和尚讲的经文,刘庆国来了也不吭声,上了香,就坐在蒲团上聆听了尘师徒诵经,任由思绪万千,厚着脸皮赖到天快黑才回,贪婪地享受龙王庙这独有的清静。
了尘和尚不管他来与不来,每天照例带着徒弟静慧诵经,来了,也不见怪,只是吩咐徒弟静慧送壶茶,师徒该干啥还干啥。
来的次数多了,在了尘师徒诵完经后,刘庆国犹豫半天吞吞吐吐说:“师父,我想随你伴这青灯古佛,奈何我俗事未了,待它日我了无牵挂时,不知师父能否收留。”
了尘和尚没说要或者不要,闭目说道:“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智者调心不调身,愚者调身不调心,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即佛土净。”
“是啊,心净,那里不是净土”刘庆国感悟道。
刘庆国走后,徒弟静慧不安的问道:“师父,你不会真的要收他为徒……”
“身在尘世中,岂能不沾尘世事,一切顺其自然,不过他是聪明人,知道这里不是他的栖身之地。”了尘和尚看着远处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