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彦沉默不语。
他有点回过味来,发觉到自己好像正被牵着鼻子走,谈话节奏全在这个摆明了一直在关注着考核的老家伙手里!
所以,他选择先闭嘴。
见他不说话,老校长便又开口道:“正如这样,坎贝尔同学一开始所展示的只是他想要展示出来的面孔,于是,他的行为便是惹是生非,是学生间因摩擦而起的报复。
后来你了解到的多了些,那些行为的意义也随之发生些变化,变成了伪装、试探,与你之前做出的判断相差甚远,不是吗?可你又怎知道,他是否还有更多张没被你所窥见的面孔呢?
也许坎贝尔同学在家中活泼开朗,亦或是沉默寡言,甚至于只是个喜欢向家人撒娇的孩子?也因此,你我都无法断言其真实的想法与所求。”
停顿片刻,老校长轻轻捋动胡须:“许星彦,我问你,若是有同学以你在学院中所表现的态度去判断你的所感所想,是否会与实际大相径庭?”
闻言,许星彦的嘴角猛地抽搐几下。
这个角度不错,让他无言以对。
“对于你先前的那个问题,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我所看见的,只是一条充满活力的生命的凋零,并对此感到了深深的惋惜,”老校长再次看向许星彦,委婉道,“希望我这种说辞没有冒犯到你,毕竟你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许星彦对此不置可否,并递出一个眼神。
老人读出了他眼中质疑的意思,摇头:“不要把我想的太厉害,坎贝尔同学的那个小圆盘比较特殊,若是我直接暴力破解,怕是你们两个都要完蛋。”
许星彦暗自呵呵,耸耸肩,继续抱着脑袋看流云。
这位说的话听听就得了,别当真,反正他才不信,而且,说了那么多,压根就没解答他之前的困惑嘛......罢了,节奏在人家手里,他乖乖听着还不成?
然后他就对上了老校长投来的视线。
许星彦:“......”
这没来由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他扭扭脖子,试图避开那让他觉得不自在的目光。
老校长笑眯眯道:“看来,许星彦同学对我的回答并不怎么满意。”
许星彦干笑:“啊哈哈,哪有......”
老校长不以为意,摆摆手,声音依旧温和:“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对坎贝尔同学的选择进行一些猜测吧,我想,他或许是想通了些事情,又或许,是认为有些东西要重于他的生命。”
听了这话,许星彦想起自己以前为了活着而挣扎的经历,下意识进行反驳:“那他就是脑袋糊涂了、出问题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小命还重要。”
说完,他立刻就感到了后悔,扭头看去,果不其然,某个老东西的胡须正在抖动,而后,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没有什么’里,又是否包含了你那师父在内?”
许星彦:“......”
看看,不出所料的一击即中,和这老家伙打交道真麻烦。
他哑然,哼唧了一阵儿,这才道:“......她,她不算在内,抛开她再谈,没有什么比能让我活着更重要!”
“你倒是直率!”老校长失笑道,“不过,当你经历过更多的事、见识过更多的人之后,也许,你也会做出改变?”
许星彦翻个白眼:“这个您放心,在这一点上,我才不会变。”
“那我拭目以待?”
“您瞧好了,绝对不......”
许星彦顿住,在余光中,他又瞥见了那双湛蓝的眸子,恍惚之间,那片大海上好像起了风,荡起层层的波澜。
他咽下了还未说完的话。
许星彦忽然有了种感觉,和自己谈论这一点,才是眼前这位老人此次谈话的主要目的。
他是在教我,还是在劝我?亦或是......总之,话题最好就此打住,别等被老东西给忽悠了......
这么想着,许星彦快速从地上爬起来顺着老校长的话说道:“行吧,您老说的都对。不过考核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也累得够呛,您看,能否劳烦您一下,把我给送出去呗?”
“当然可以,自当如此,但在此之前,请稍等片刻,我还需要再做一件事情。”
“......?”
许星彦疑惑地看着老人。
老校长轻笑着移开了注视着他的目光,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漂亮的海螺,弧形的纹理包裹着海螺的全身,紫色、白色以及黑色的颜料星星点点地滴洒在上面。
微风在海螺口的边缘滑过,激起了它“呜呜”的声响,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这东西感觉很有些年代了,应该只是保养的还不错......许星彦暗暗猜测。
“每当有我所认识的人离去,不管是否相熟,我大多会拿出这个海螺。它记录着一曲古老的旋律,它将跨过悠悠的时间,它会始终关爱,为其送别。”
老校长低首抚摸海螺,把声音放得很轻缓,两根枯瘦的手指沿着其纹理一层一层滑落。
旋律响起了,在这片蓝天下。
悠悠的笛声扬起,带去了一整片花海的香,它追逐着微风,去触碰那悠远的苍穹。在天边,在星辉下,它牵着云丝的手,翩翩起舞,那长袖间带起的蒙蒙细雨,留着些凉意,跌洒人间,荡起水波片片。
一曲轻灵的天籁,绵延,悠扬,诉说着些许孤寂,与忧伤。
不自觉地,许星彦重新躺回地上,看着天空,静静地聆听耳边的笛音。
似乎真的起风了,风很大很大,吹散了之前的云,也吹散了云上附着的阳光,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句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话——这只不过是吹起了一阵死亡的风。
笛声依旧,牵动太阳的光影,牵起许星彦的思绪。
他闭上了眼睛。
似真似幻,他仿佛来到了一片花海之中,花还没到绽放的时节,坠着琳琅的花苞。
在花苞簇拥着的地方,有一位穿白裙的女孩,似雪的银白长发不加约束,如瀑布般在背后淌下,一双芊芊细手力道很轻地捏着根竹笛,笛声正在她的唇边流淌。
她坐在那儿,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空灵之感,就像是云,是雾,是风。
带着淡淡馨香,微风伴笛音轻舞,将女孩的发丝轻轻荡起。
许久,笛声悄然停下,但余音还在涓涓流淌。
女孩把笛子放在腿上,她还很孩子气地轻轻拍了笛子一下,如同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然后,她抬手,拂过被风吹乱发丝,也是同一刻,她抬起了低垂着的眼帘。
朦胧的一片,许星彦看不清楚女孩的脸,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在那双眼睛中,正荡漾着淡淡的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