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内,一处奢华低调,庭院错落有致的庄园,表面上风平浪静,静谧无声,实则在庄园地下暗室之中,此时正对一个刚抓回来的一名男子严刑逼供着,气氛低压肃冷。
暗室中光线灰暗,仅靠着墙壁上那几盏点燃的烛灯照明。
沉闷的鞭子抽打声在暗室囚牢外都能听到。
可那被酷刑加身的黑衣男子却一声未吭。
兴致缺缺的紫袍男人摩挲着拇指端的金戒指,轻皱眉头叹了口气。
“这么死扛着有什么意义呢?非要本少主动真格的,你才会开口吗?”
这位紫袍男人名叫乌行煜,魔教教主的小儿子,性格跋扈乖张,手段狠辣,落在他手里的人不死也得残。
乌行煜坐在狼牙座椅上,眼尾向上挑起,神色肆意张扬。
他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意味浓重的笑意。
“那样可就没意思了。”
乌行煜站起身,宽袖一甩,两手负于身后,慢慢踱步到刑架前。
他轻挥手,正在施行的弟子得令退下。
被铁链缚在刑架上的楚厌殊对于乌行煜的问话,自始至终,只字不言。
他从那山洞出来后,故意跑进那些蒙面杀手的搜查的范围里,刻意将人引开。
但楚厌殊只有一个人,且手无寸铁,因着发起高烧,身体的敏捷性都大大下降。
他一边快跑着躲避杀手的袭击,一边寻找掩体试图在那些人的追杀下逃脱掉。
他并未有求死之意,但最终乌行煜在他被数位蒙面杀手的围攻之时,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他就再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楚厌殊心知此次怕是回不去了,被人摁在地上束缚住肩膀的时候,他满目痛色的看着山洞的方向。
直到这时,楚厌殊才开始后悔,他为什么没有把那句他是真的爱他的话说出口。
哪怕是借着别人的身份呢?
楚厌殊失力的躺倒在地,被人摁着胳膊,捆上麻绳,而后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身体过度疲惫而晕厥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因过度的疼痛而被硬生生疼醒的。
他的两只手腕被铁链绑缚在刑架上,涂抹了盐水,带着倒刺的,无限度加剧疼痛的鞭子狠狠打在他身上。
楚厌殊大脑昏沉的厉害,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疼,口鼻发热干燥,他视线迷蒙,好半天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那人身着紫袍,神色凶狠,楚厌殊只看了一眼,就因为过重的疼痛而合上了眼帘。
至于那人说了什么,楚厌殊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他什么都不会说,再重的酷刑无非是要了他一条命去,什么都得不到。
乌行煜懒懒的掀起眼皮,嘴角抿着嫌弃的弧度。
“瞅瞅,你如今都沦落到给人做奴才的地步了,被人当作玩物一般用完就扔,却像一条狗一样护着主人,蠢不蠢啊?”
楚厌殊衣衫破损,领口被扯烂,露出的前胸遍布红痕,那些引人遐想的痕迹,不必多言,一眼便知这是怎么回事。
况且这本就是乌行煜的恶趣味,他再清楚不过。
乌行煜目光赤裸,一寸寸的将楚厌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看着人浑身被抽打的血糊糊,狼狈不堪的模样,神色没有什么起伏,只是低声抱怨道。
“若非老头子铁了心要找你回去,我也不至于费力将你带回来,早就当场一刀砍死你了。”
他的母亲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被父亲误解冷待,整日郁郁寡欢,难露欢颜,他恨极了。
不过又想到什么,乌行煜流露出阴沉的笑意。
“但留你在我这里玩几天也不是不可以,桀桀桀——”
他说着说着,突然就大声笑了出来。
楚厌殊正高烧着,失血过多,意识也不清晰。
他没听到身前的人在说什么,也不关心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即便他这次大难不死,成影宫,他也回不去了。
在哪都一样,生或死也无甚区别,都已经不重要了。
楚厌殊扯了扯嘴角,糊满血迹的面颊上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意。
乌行煜笑着,大步离开牢房。
距离扬州城不远的汀山镇,那里的氛围也是风雨欲来,难以平静。
在山林之中,贺阎带着陆辛戾甩掉杀手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去距离此地最近的镇子。
陆辛戾身体虚弱,受不了长时间的奔波,脸色白的极狠。
贺阎直接背起人往镇上赶,他先是将人带去镇上的暗哨,那里有几名执剑阁弟子护卫,十分安全。
这样贺阎就可以安心出去找大夫给陆辛戾看病。
但可惜的是,找再多的大夫得到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无药可医。
毒已深入肺腑,想要拔除,要么知道所中之毒是如何配制出来的,要么就只剩下以命换命了。
陆辛戾脸色苍白如纸,自逃出来后,就没再醒过来。
大夫开的那些压制毒性的汤药一点用都没有。
贺阎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立在陆辛戾床榻前,却被难以接受的事实压弯了背脊。
他佝偻着身躯,缓缓蹲下身来。
看着陆辛戾双眼紧闭,声息微弱的模样,贺阎只觉胸口处闷堵的厉害。
陆辛戾只是平日爱说些逗弄人的话,但他医术精湛,在成影宫不辞辛劳,为那么多弟子治伤,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就不能安然活下来呢?
贺阎满腔愧悔,如若不是他,陆辛戾就不会修不了炼内功,无法压制体内的毒。
如若不是他放人去落枫山庄,陆辛戾就不会再次中毒,以至昏迷不醒的地步。
贺阎蹲跪在地上,他伸出手,在被子里握住陆辛戾冰凉的手。
他低声哀道。
“陆大夫,你醒醒好不好?我好像找不到办法救你了。”
贺阎垂着眼睛,用自己手心的热度一点点捂热陆辛戾僵冷的手指。
空气在此刻恍若凝结冻住。
贺阎想起段聿晟说的那些话,他想了很久,低声道。
“陆大夫,你骗了我很多次,总也不肯告诉实情。”
“可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脑子笨,你不告诉我,我很可能永远都看不透,我现在只觉得很对不起你。”
贺阎眼睛泛起红,他不喜欢亏欠别人的,尤其是陆辛戾这般心善的人。
就好像他欺负了陆辛戾一样。
从来都不会不理他的人,此刻却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贺阎鼻子酸涩,弯下身,趴在床头。
他吸了吸鼻子,说道,“陆大夫,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不然陆辛戾没必要豁出性命救他,还不肯告诉他。
贺阎想到这个答案真的用了很久的时间。
之前他一直以为陆辛戾更喜欢楚厌殊,是他误解了。
记忆里那片红色衣角愈发的清晰起来,那永远看不清脸的人,此时却轻而易举的看到,那人是陆辛戾。
仗着比他年幼,个子矮,总是欺负他,跑的那么快,让他根本追不上,连人的衣角都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