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阵后,他觑着陛下的神色,又道:“舅老爷的后院也不全是小姑娘。
奴才听闻二皇子殿下也极为操心舅老爷的婚事,他从府里指了个姑姑给舅老爷当正妻呢。”
此言一出,王公公就差匍匐在马车上了。
皇帝听了这话,脸上原本有几分愉悦的表情,瞬间结霜,“身为皇子,不思虑朝政,不忧心百姓,竟关心起了长辈的婚事?”
“蒋府的老夫人是死了不成?蒋府的大夫人是摆设不成?需得着他一个晚辈去干涉?”
让一个婢女去给自己的舅爷做正妻!
这是什么道理?
简直是倒反天罡。
皇帝的眼前,恍惚间又略过了那枚在蒋家小院看到的玉佩……
眼见着马车就要驶入宫墙,皇帝突然说了一句,“那块玉佩,朕瞧着可不像便宜货。”
至少蒋母说的不值几个钱,这话水分十足。
王公公也是拿过那玉佩的,他又是个宫里油浸的老条子,那等好东西,只要过了眼儿的,便错不了。
花思蓉系的那枚玉佩,自然不是蒋母口中的不值钱的玩意儿,那雕工一瞧便是出自皇家工匠之手。
自然也不可能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在大街上买得到的地摊货。
王公公甚至还能说出那枚玉佩的来历,但主子没发话,这等随时可能掉脑袋的话,他可不敢随便乱讲。
皇帝的话,他自然也是不敢随便接的,便缩着脖子,准备躲在一旁当鹌鹑。
没人打断,皇帝的思绪便回到了许久以前,那时候先皇后还在,“我记得蒋氏仙逝前,曾回过一趟娘家。”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可见皇帝对当年的许多事,还记得一清二楚。
王公公心里则翻起了滔天浪花,可转念一想二皇子殿下的长相,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任谁把二皇子与陛下放在一处瞧,也只会说出不愧是亲父子这样的话来。
众所周知,这位当朝二皇子是真会长,与陛下那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皇子可能不是蒋皇后的亲儿子,但绝对是陛下的亲儿子。
有了这个猜测打底,王公公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惶恐,“娘娘仙逝前身子一直不好。
陛下体谅娘娘,这才准了她回娘家省亲的,也好叫娘娘一生圆满。”
皇帝觑了一眼王公公,“你这狗东西,倒是记性好得很。”
王公公谄媚笑道,“奴才哪里比得上陛下记性好。就说那玉佩,奴才便不记得是出自宫里头的哪位大家之手了。”
皇帝脸上的神色收敛,“怎么,这会儿敢说了?不怕掉脑袋了?”
王公公赶忙拍起了龙屁,“陛下明察秋毫,奴才哪有胆子胆敢欺瞒陛下?”
“奴才刚才不说,不过是因为陛下心中早有决断,何须奴才画蛇添足。”
皇帝的心情果然好上了两分,“罢了,想来是朕多心了。”
“俗话说,人有相似,玉佩亦然。
说不准便是蒋氏当年去蒋府的时候,瞧着与这孩子有缘,便随手赏了他一块相似的玉佩,也未可知。”
王公公奉承道,“陛下所言甚是。二殿下的那块玉佩,奴才也是见他戴过几回的。”
皇帝闻言点头,“老二长得像朕,一双眼睛却像了皇后。”
这话便是对二皇子身份的最大肯定。
至于蒋怀霁那里,皇帝并未对先皇后起疑,他心里有其他的猜想。
他吩咐王公公,“蒋怀霁救驾有功,又与先皇后有些缘分,便赏他一座大宅子吧。”
“我记得二皇子府旁边的那处宅子还空着,便赏给他吧。”
王公公听了,有些摸不准皇帝的心思,但又不敢妄加揣测,只得出言提醒,
“蒋护卫是陛下近卫,他若是住得离皇子们的住所太近了,怕是不好。”
王公公就差没有明说,蒋怀霁说白了也算是二皇子外家的助力了。
皇帝不是最怕结党营私嘛,怎的如今还要给皇子和臣子们制造机会了?
王公公深觉帝王心,海底针,他搞不明白。
皇帝听了王公公的话,哼笑道,“蒋怀霁能够到朕身边任护卫一职,便说明他这个人是可靠的。”
“至于二皇子,他们便是有些牵扯,也不打紧。
这朝臣中,与朕的皇子们和嫔妃们有牵扯的,难道还少了?难不成朕便要因噎废食,以至于无人可用?”
“无论是他蒋怀霁还是张怀霁李怀霁的,他先是朕的臣子,再才是谁的亲戚!”
王公公自知失言,躬身跪拜,“陛下所言甚是,天下万民皆是陛下您的子民,是奴才着相了。”
皇帝看着王公公的头顶,眼神微眯,“赐给蒋怀霁的宅子,你先从内务府调些人手去打理。
先前在偏殿伺候过他的两个宫女,也一并送去。
另有金银珠宝的,便从朕的私库里划一部分去。”
王公公越发谨小慎微起来,这蒋怀霁的待遇,除了名号和俸禄,那真是比着皇子们的待遇了。
可蒋怀霁不过是个小小护卫而已呀。
突然,王公公的眼前也一闪而过那枚挂在花思蓉腰间的玉佩,他忍不住瞳孔放大。
万幸他这会儿是趴着的,九五之尊瞧不见他的失态。
如今连他一个老太监也开始好奇,蒋怀霁这个小人物身上的秘密了。
甚至他已经脑补出先皇后婚前或者婚内对陛下不忠,在外有个私生子了。
他一边隐晦的擦拭额间的汗水,一边赶紧叫停自己的思绪,不叫它继续在要命的悬崖上跑马。
皇帝安排好了蒋怀霁,暂时了却了一桩心头事,便关心起当日被刺一事,“诏狱那边,还没呈消息上来?”
王公公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会儿倒是宁愿陛下再去探究,蒋怀霁与二皇子之间那千丝万缕的牵扯了。
诏狱哪里是没消息,是消息太多,真假难辨,谁都不敢直接往陛下面前捅。
唯恐当了那出头鸟,最后落得个便是陛下不收拾,也要叫皇子们记恨的凄惨下场。
皇帝虽然这两年年纪上来了,但基本的睿智还在。
他看王公公那怂样儿,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他哂笑道:“朕恕你无罪,你且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