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从大局出发，谁都不该有怨言的。
“我手中的确还捏着一小部分冷氏一族的钱财和人手，可我总要给你们留个退路吧。”
她的视线，囊括了眼前的三个孩子。她的退路，自然也包括万一夺嫡失败的四皇子。
“殿下，我身为长辈，自认为能够给予你的帮助，皆已倾囊相赠。
至于剩下的路，便要殿下自己去蹚了。
那些眼线传回来的消息，殿下可以信，但却不能尽信。您如今也快到了成婚的年纪，再过上几年，说不准就要坐上太子之位。
万一陛下当真龙体有恙，说不准您便一步登天了。
殿下，无论何时，您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才是！”
这话可谓是震耳欲聋。
此前，从未有人这样与四皇子说过话。他一时间被震在了原地。
水氏仿若未察，继续循循善诱，“殿下还请记住，能够影响殿下决断的。
不该是我一个蜷缩在旁人后宅苟延残喘的低贱姨娘，也不该是身处后宫只知争宠斗艳的娘娘。”
水氏言罢，拿帕子轻拭唇角，遮住了那抹淡淡的嘲讽。
四皇子妄图离间他们娘三儿之间的信任，水氏反手，便也给宫里妄图坐享其成的冰嫔娘娘挖了个坑。
水氏一番话，也不知四皇子听进去了多少。只是相较先前那暴掠的脾气，这会儿倒是安静了许多。
“姨母教诲的是。
原是我贪心了，姨母肯帮我是情分，我却拿此当要挟你的本分。”
说完，他起身对着水氏行了一礼，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子，“待我回宫，定会好好反省己身，不叫姨母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停顿片刻，他又道，“来之前，母妃同我讲过，等下月初一，父皇再召见众妃嫔的时候，母妃便会向父皇替我和表妹请旨赐婚。”
贺知锁的眉眼闪过娇羞，贺知瑞则一时间神色复杂。
唯有水氏面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没有变过，“六姑娘虽是庶女，但她的嫁妆，我这个姨娘定会上心的。”
这话，双方都心下明了是何意。
四皇子勾唇告辞，“姨母放心，我定会好好待表妹的。还有冷氏的冤屈，我也会全力洗刷的。”
水氏神色间露出满意之色，示意贺知瑞去送贵人。
---
待屋子里只余下水氏母女二人，她瞥了眼亲闺女娇羞的脸庞，眉间微沉，“六姑娘觉得姨娘我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如何？”
贺知锁还在想着与四皇子的婚事，冷不丁被姨娘提及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她沉思片刻，方道：
“姨娘在府中，虽然地位不如母亲，但我观姨娘的日子，倒是过得比母亲还要自在两分。”
在水氏审视的眼神下，贺知锁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母亲需得管理内宅杂事，还要去祖母跟前立规矩。
可姨娘你，因为有父亲的偏爱，便是躲在偏院里，不去母亲面前伺候，也是使得的。”
水氏眼里划过失望，可这孩子打小就是庶女的身份，便是有她这个曾经的士族嫡女亲自教导，终究离她心目中的贵女，还是差了许多。
“罢了，你如今也大了，许多事有自己的看法，我便是从旁提点，也不能从根儿上改变什么。”
南墙终归是要自己撞了之后，才知晓回头的决断是多么明智。
“今日姨娘便再告诫你一回，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算是尽了生你一场的责任。”
“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家的，你嫁进去，做了一家的主母，那便要有做主母的样子。”
贺知锁闻言点头，“姨娘是教导我要大度？
我知晓的，寻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更何况是贵为皇子的四殿下。
姨娘放心便是，我定不会因他宠爱旁的女子，而胡乱吃醋。”
水氏眼底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这些年她的重心多是放在了收拢冷氏一族分崩离析的旧势力上了。
对于儿子，因外头的一应事务，皆要指望他，这些年私底下的教导反倒是从不曾松懈。
反观这个女儿，因着侯府有女学统一授课，她自己日常又表现得极为听话懂事。
而侯府的当家夫人沈氏，虽瞧着是个厉害的，实则在水氏眼里，不过是只纸老虎，好应付得很。
对于贺知锁的教导，她便总在心里一日又一日的推脱着，以至于再过一年便到了出阁的年纪，才发现她忽视亲女良多。
“傻孩子，你只看见了姨娘我不用去老夫人面前尽孝，可你难道看不见我这些年，都没能踏出这侯府一步吗？”
水氏的情绪有些波动，“是我甘愿待在这方寸之地吗？不是的，我只是手中无权柄，出不去罢了。”
“你说你父亲对我诸多偏爱，你都能发现，你那位嫡母难道就是睁眼瞎不成？
这些年姨娘处处受她辖制，便是当真想要做点儿什么，也是不容易的。
这便是手中无权的拮据。”
当然，水氏自知，她之所以只能困在这小小的偏院，究其缘由，并不仅仅是因为沈氏。
但这并不妨碍她拿沈氏当借口，教导贺知锁对权势地位，要多加上心！
“姨娘也知，叫四皇子殿下娶你一个庶女做正妃，是叫他们为难了。
可你是我的女儿，我自己过够了当妾的苦，哪里舍得再送你去四皇子府上受苦？
他们母子想要我冷氏一族最后留下的那点子东西，那便要拿我看得上眼的东西来换。”
她拉着贺知锁的手，柔声说道，“姨娘这辈子没能做得了正妻，心中多有遗憾。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总不能让你走我的老路。四皇子他们既然想要，那我就舍给他便是。
在姨娘心中，那些东西便是再珍贵，也是比不过你的幸福重要的。”
贺知锁大为感动，她趴在水氏怀里，“姨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女儿先前看您跟殿下针锋相对，我还以为，还以为……
您放心，进了四皇子府上，我会对管家权上心的，也会督促殿下对外祖家平反之事上心的。”
水氏闻言，微笑点头，六姑娘虽瞧着怯弱了些，但胜在还是个听劝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