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全天画室学习。
暑假的补习后的第一个周末,英粟儿第一次参加全天画画学习。
周六上午八点半到画室,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美术老师给学生评画。他留山羊胡,长发,有点邋遢的。
墙上贴满了学生习作,老师一一讲评,讲到李函书的习作,沉吟片刻,一言难尽的样子:“心思放哪了?最后几个月了,再不努力,你就等着明年再来补习吧。”
看到英粟儿的习作,一边看一边念着习作下端的名字:“英粟儿,英粟儿,谁英粟儿?”
“老师,我是。”
老师在围着的一群学生中,看到一个站在后面的女生,清癯而漂亮。神情淡漠。
“你是新来的?”老师问。
“他是刚从石膏几何体素描那里边调过来的。她和我,李函书是同学”于晓光抢答。
老师下意识又看了看英粟儿,点点头:“好好学习。”
习作讲评近一个小时,然后开始回到各自座位坐下来画一组静物,早上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画室,有男生把淡蓝色窗帘拉上。
淡蓝色窗帘一拉上就感觉阴凉了许多。
英粟儿非常喜欢画室的氛围,轻松而自由。大家相对随意,可以轻声闲聊,或是起来走动着看看别人的画。
几个男生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歌。休息时间还可以打会游戏。
临近中午,英粟儿肩旁突然被人拍了下,她已经抬头看:“啊?东方冰雪,你怎么说?”
“我在隔壁画石膏头像,我过来看看你,楼下有人找你。”
“谁呀?”
“冬旭,我下去买东西见到他,他让我叫你下去。”
“哦,那我先下去,待会找你。”
英粟儿下楼,一出大门就见到冬旭站在路边一棵树下,手里拿着几本书:“冬旭,你怎么来了?”
他穿一件绿色胸前印白色英文字母的短袖体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短裤,白色回力鞋。
“树下的那个男生,找英粟儿的,好帅啊!”三楼画室窗口挤出几个八卦人头
“衣服的绿色好舒服,太阳光了吧。”
“皮肤好白,个子好高……喂,于晓光,来看,是不是英粟儿男朋友?”
于晓光走近窗口看看:“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理科班学霸。”
“好像很般配哦。”
英粟儿再见到冬旭的那一瞬,步履缓慢下来。
冬雪笑容明朗,眼睛依旧是亮晶晶乌溜溜,凝神看着英粟儿:“粟儿,我来给你送书。”
英粟儿走近他,接过他递过来的书,就那在那接过书的某个间隙,她看到了他短袖袖口处,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牙痕。
林初缓缓缠着眸睫,别开脸咬咬下唇:ji“呃,谢谢。你……”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投射下来,各形光斑跳跃着,在头上,在脸上跳跃着,闪着。
他们对站着,既陌生又熟悉,两个小孩已经长大。
冬旭看着眼面前这个幼时的好朋友,那天她站在升旗仪式台上念检讨书,他低着头都没抬起来过。
每次她在学校惹事被罚,他难受得像是他被受罚:
“你能好好学习,我很为你高兴,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我真混,我那时还追杀瞿阳,其实瞿阳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和你都是很好的好学生,你们很般配,天生一对,我不配。”
“别这样说,你曾经多乖的好孩子,怎么后来变成这样。”
英粟儿突然想起那次冬旭也是说:“你怎么变成这样。”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她掀起眸睫看着冬旭的脸。
冬旭看着她的眼睛,冰冷的,阴沉的,心中一悸,陌生的感觉。
曾经,那个小小的她,皑皑白雪地里,手捂着嘴,只露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纯净的,笑弯的眼睛。
英粟儿怔怔看着眼前这张脸,似曾熟悉可亲的脸,现在却是恍如隔世的陌生。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被瞿阳校园霸凌。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原生家庭并非表面那样体面。
他永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凌维在一起。
他的世界太简单了。他除了是个品学皆优的学霸就是个品学皆优的学霸。
“粟儿,怎么了?”冬旭对着她的眼睛,担忧起来。
“哦。”英粟儿恍悟,目光从冬旭脸上调开,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流,嘴角处勾起一丝自嘲:“可能我有暴力基因吧?”
“什么暴力基因?”冬旭没听懂,有些紧张,不禁皱起眉头。
“我爸暴力。”
“你爸怎么暴力了?”冬旭越发紧张,追问。
“他打我……”英粟儿差点说出“妈”字,改口微微一笑,“他不是打我吗?”
“呵。”冬旭的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那不是你该打吗?”
“咯咯咯——”英粟儿笑了起来。声音虽然轻轻的,又清脆又悦耳。有种释然的意味。
冬旭也笑了起来。 他很久没见英粟儿这般明朗地笑了。
英粟儿笑着笑着,泪水就模糊了眼睛:“好了,我进去了。谢谢你哦。”
她没等冬旭说话就转身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抬起一只手朝后面挥挥。
她不敢回头,因为,泪水已滑出来了。
冬旭离开大门口走到人行道,他转身后退几步,仰头朝那个三楼窗户望去。
然后他笑了,满是欢喜地笑了,对着三楼窗户笑着抬手挥挥。
他看着窗户上那个身影转过去离开。
他恋恋不舍地慢慢转身走向人行道,渐渐远去,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容。
大门一侧靠墙蹲着凌维,他低头狠命吸烟,
他背心款体恤衫帽戴在头上,曲膝蹲着,腿上几包素描纸和几盒绘画铅笔。
右手手肘搭在素描纸和铅笔盒上,细长骨感的手指紧紧攥着素描纸一角。
他看了冬旭和英粟刚才的一切。
瞿阳曾说过他们是地下情,他们暗度陈仓……
凌维内心焦灼到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第一次感觉到英粟儿和他的距离,就是他十三岁时从后面抱住她,她挣脱他,恨他,讨厌他,不理他很长时间,他也没有产生过他和她有距离感。
他一直自信满满地认为她就是他的。只可能是他的。
他扔了一个烟头又点上一支烟抽着。
他大脑一片混乱,无法想清楚是继续等她下来还是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