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1968年5月18日 香港铜锣湾街头
第二百零二章
1968年5月18日
香港铜锣湾街头
与程民康一番寒暄后,黄大牙刚转身迈步,却迎面碰上两位身着唐装的贵客。
“大牙,手笔不小啊。”
“哎哟,老大好老大好!发叔好发叔好!”大牙恭敬地向二人各鞠了一躬。
年轻的正是黄大牙真正的老大,14K的龙头葛志雄;年长的是曾经帮他站过台的白纸扇发叔。
葛志雄远没有他爹葛肇煌那两把刷子,继位以来,正赶上香港经济开始起飞,外来移民不断增加,经常有强势的属下自立门户,丧失了不少势力,地盘也被新崛起的帮派逐渐侵吞,幸好当初葛肇煌还留下些生意及不动产,加上发叔等几位忠心的老臣勉力维持,才堪堪保住大位,面子上大家都还承认葛志雄还是社团的龙头老大,但实力和威望已远不如巅峰时期了。
由于葛肇煌起家时就与军统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葛志雄也要依靠情报局帮他撑场面,因此,当田之雄把黄大牙介绍给葛志雄时,葛志雄就对黄大牙高看一眼,视为亲信,着意扶持壮大,企图作为自己掌握的力量来对抗不服气的堂口和其他帮派势力。为此,便把九龙、旺角、深水埗的几个堂口都划给黄大牙节制。好勇斗狠而又头脑灵活的黄大牙以武力威慑加上金钱收买,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摆平那几个帮派里不服气的小老大,一跃成为整个九龙首屈一指的黑道老大。
葛志雄毕竟不是一代枭雄,在格局上与他爹相距甚远,看着黄大牙几年内风生水起,又对黄大牙心绪复杂,既眼红他赚得盆满钵满,又唯恐他翅膀硬了后脑生出反骨来。好在黄大牙对他恭敬如初,每年的孝敬、分红一分不少,大家面上相处得还不错。
葛志雄先跟田之雄打了个招呼:“罗先生,好久没在一起饮茶了。”又指指黄大牙道:“你这个兄弟好犀利啊,这规模、这气势、这么大手笔在香港恐怕是娱乐圈之最了。”
田之雄客客气气一躬身:“老大、发叔,这都亏了你们鼎力支持呢,没有您这颗大树罩着,哪有大牙的今天呐。”
香港站历任站长都不太把葛志雄放在眼里,势力再大,名头再响,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明的黑社会头子,哪能跟佩着军衔拿着俸禄正规的特工人员相提并论呢,这也是当年葛肇煌羡慕军统人员是24K,称自己为14K的深层原因。除了偶尔偷偷帮个忙,干些情报局不好出面的脏活外,香港站平日里跟14K联系并不密切。
因此,看见堂堂香港站的研究组长客气恭敬,葛志雄很是受用。
黄大牙在一边忙说:“老大过奖了,我的产业也就是我们社团的产业,这里就是我们老大的地盘!您和发叔就是我黄大牙头顶的大树,我还希望您老罩着我们呢。”
“哈哈哈,大牙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葛老大”,田之雄一指不远处的程民康:“今晚程先生也来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葛志雄忙摆手:“今天就不打扰了,我和发叔要先走一步,改天在这儿专门请程先生吧。”
葛志雄当然知道程民康“中六组”的真实身份,素知他自视甚高,不好接近。在程民康看来,他是文化人,又肩负国府的重任,葛志雄不过就是个黑道的小混混,根本不入他的法眼,更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跟他有所交往,那有失身份。于是葛志雄忙客套婉拒了田之雄的提议,但又留了个活话。
田之雄欠身点点头:“也好。”
黄大牙陪着葛志雄和发叔走到门外,一直送到车门边,顺手从西服内兜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分别递给葛志雄和发叔:“有劳老大和发叔专程驾到,小弟的一点心意,还望不嫌礼薄。”
葛志雄笑了笑,随手接过:“走了。”
客人渐渐离去,黄大牙和红姐带着一众小弟和佳丽在大门口一个个恭送,点头如捣蒜,忙得不亦乐乎。
一直陪在身边的小郑低声问:“罗组长,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啊?我听黄老板叫他老大啊。”
“香港最大的社团,14K的龙头葛志雄,他身边的老者是14K的白纸扇发叔。”
“哇,我真是不识泰山啊!那葛老大也是您的兄弟?”
“嗯,算是朋友吧。”
“那前边那位呢?就是那个仪表堂堂的?”
田之雄瞥了一眼小郑:“那个你没见过?他是中六组在香港的负责人程民康。”
“他就是程民康啊!”小郑很是震惊,显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大名鼎鼎,只是没见过本人。
“还有那位,警区华探总探长吕乐,跺一脚香港岛和九龙半岛都要颤一颤的人物。”
“哇,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来为轩尼诗捧场,黄老板很有面子啊。”
小郑就是个行动组的小特务,因为调来给站长开车,才有机会随田之雄参加这种场合,见到这么多头衔显赫的大人物,加上炫目如云的美女,琳琅满目的美食,早就让他应接不暇头晕眼花。尤其是平日里平易近人的罗组长竟然有那么大的能量,那么多有钱有势的朋友,让他暗自兴叹。他想起当初随行动组曹组长还暗地里监视过罗组长,心里不免惴惴不安。他祈求罗组长并不知道这回事,更希望能攀上罗组长这棵大树,脱离行动组这个危险且吃力不讨好的部门。
服务生们已经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大厅了,田之雄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香槟酒,递给小郑一杯。
“来,不喝白不喝。”
小郑忙接过来,讨好地说:“罗组长,等站长的司机回来上班了,我能调到你们研究组去吗?”
“嗯?”
“我觉得吧,您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想跟着您鞍前马后学点东西。”
“哈哈哈,你是嫌行动组工作危险吧。”
小郑尴尬答道:“也算是吧。您知道的,行动组这几年派到大陆的人几乎都没回来,前一段时间,我们组的郑旭去了就音讯全无,后来又派了孙兴去。”
“孙兴不是安全返回了吗?”
“咳,谁知道他走什么狗屎运了,多数都没回来。”
田之雄抿了一口香槟,轻描淡写地说:“行动组也不是所有行动都危险吧,有些在香港的任务就不危险,比如,暗地监视我。”
小郑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手上一抖,香槟酒杯差点掉地上。
他哭丧着脸道:“罗组长,您都知道了。我对不起您,可没办法,我只是执行上峰的命令啊。”
“以前你们的莫组长是我的兄弟,后来曹组长来了,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啊?”
“没有,没有。莫组长调走了以后,我才来的。曹组长也是奉命行事,对您真没有敌意。我听曹组长说过,是田情报官的意思,再说,您知道的,情报局里搞内部监控也是惯例。”
“那现在怎么不再监控了?”
“咳,本来就没什么事,后来……后来曹组长失手捅了个人,怕警方查过来,就不了了之了。”小郑后背都湿透了,偷觑了一眼,看见田之雄神色如常,才稍稍放了点心。
听闻此语,田之雄暗自吐了口气。自从那天他在车上偶然发现小郑右手虎口上的伤口,就怀疑行动组可能跟陈伯的遇害有关系。为此,他不时有意与小郑接近,以图慢慢能从他嘴里套出他所知道的事,当时他觉得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长,毕竟同一个不隶属的下级小特务混成无话不说的关系,而又不引人怀疑,还是需要耐心的。
没想到,今天带小郑出来,小露了一手,让他目睹了什么叫纸醉金迷、什么叫威权赫赫,就让他心态失衡了,主动献出了投名状,透露出陈伯被曹少武杀害的真相。
尽管他现在已经与组织上彻底失去了联系,尽管他当初的任务绝对没有这一项,尽管组织上也绝对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但他心里暗下决心,要为陈伯讨回公道,即便是为了阿秀,他也要报这个仇。只不过要精心谋划,避免因此深陷危局。
田之雄摆摆手:“我不怪你,但谁要成心跟我作对,我绝不客气……”看见黄大牙和红姐向这边走来,便说了声:“不说了,找空你跟我详细说说。”
“是!”
“雄哥,到里面坐坐?”
“红姐,你今天可是艳压群芳啊。”田之雄打着哈哈。
红姐对着大牙假嗔道:“还是靓仔嘴甜,不像你好话都不会好说。”
“你们俩就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太晚了,不坐了。”
小郑说了句:“我去开车。”便要匆匆往外跑,大牙摆摆手:“兄弟,你喝了不少酒,让我手下开。”
四个人走出大门,夜风吹过来,让大家都感到心旷神怡。
大牙兴致未减道:“雄哥,多美好的夜啊,多舒服的风啊,咱们走走吧,正好醒醒酒。”
田之雄笑道:“好啊,我正有此意呢。”
大牙对门口簇拥的手下挥了挥手:“弟兄们都散了吧,我陪老大走走,你,还有你,去把我们的两部车开上,到前边的街口等。”
铜锣湾的这条街是港岛最繁华的夜市所在之一,正值宵夜正旺的时间,长长的街道两边很多食肆、摊档生意很好,人行道上遍布着围桌吃饭喝酒的人。
黄大牙意满志得地和田之雄在马路上溜达,聊着今晚的见闻,红姐和小郑跟随其后。
晚上的招待酒会热闹而圆满,除了大牙念了两个白字外,没有出任何岔子,红姐的指挥和张罗功不可没,这让她心情愉悦,走起路的姿态妖娆而又轻快,开叉很高的旗袍、肉色长筒丝袜再配上高跟鞋更显妩媚动人,引来食客们纷纷注目。
当他们路过一个摊档时,几个正光着膀子吆五喝六喝酒的烂仔一齐盯着红姐,一个双臂和胸前布满纹身的人轻佻地吹起口哨,另一家伙更喊道:“靓女,过来陪我们喝两杯啰。”
红姐啐了一口:“烂仔,漆线!(烂仔,神经病!)”
块头大的那个站起身指着红姐:“你讲什么?个烂货,装清纯乜?”
看见红姐受辱,嚣张惯了的大牙哪里能忍,两步就冲到那人面前,抄起矮桌上的啤酒瓶照着脑袋就抡了过去,“哗啦”一声,啤酒瓶碎了一地,那人的头上顿时流出血来。
纹身男子闪身到大牙身后,左臂锁喉,右手飞快掏出一把弹簧刀架在大牙脖子上:“仆街,你活得不耐烦了……”话音未落,肋骨就重重挨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来。正当他腰往下弯的时候,重拳已经捣在右眼上,他后仰着向后飞出去,刀子也“当啷”一声落在马路上。
田之雄自幼练习的拳脚可是“南拳王”的亲传,最擅长贴身搏击,只一肘顺带一拳,就把对手打趴下了。
其余烂仔动作也不慢,一看老大倒地,纷纷起身抄起椅子就要扑过来,身子却突然都僵硬下来,他们看见了小郑伸手对着他们的手枪,在路灯下反射着冷冷的烤蓝,知道作死碰上硬茬了。
大块头举着一把椅子,一动不敢动,嘴里喊着:“大佬大佬,开玩笑的,别玩真啊。”
大牙转身一拳砸在大块头的腮帮子上,那人被打得一撤步,正到红姐面前。
“敢惹老娘!”红姐尖尖的高跟鞋一脚踢到大块头的裆部,那人“嗷”地一声捂着裆就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黄大牙一把就掀了桌子,对其余烂仔怒喝:“以后不许再在这条街上混,滚!”
几个烂仔搀起地上的纹身男子灰溜溜走了。
田之雄面无表情,“小郑,把枪收起来,别动不动就掏枪。”又对大牙道:“行了,走吧,犯不着跟烂仔动气。”
黄大牙转怒为喜:“哈哈,雄哥,你功夫一点没丢。走!”
红姐挽上大牙嗔笑道:“你说你这个老大当的,要不是雄哥在,就在自己地盘上让烂仔割了喉,传出去我都没面子。”
“呵呵,”黄大牙讪笑道:“雄哥就是我的保护神。”
田之雄沉声道:“大牙,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身家越来越大,仇人也越来越多,以后出门身边带几个人。”
“嗯嗯,听雄哥的。”
“还有,老混黑道毕竟不是正途,你有钱有势了,要想办法洗白,做正经生意。”
“想当年我当少尉排长的时候,躲在又冷又湿的战壕里冻得发抖,打死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像今天一样挽着美女散步,跟少将把酒言欢,比起那些93师的弟兄们,我知足了。雄哥,您就是我的贵人啊!洗白,怎么洗白?”
“改天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