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土小云(10)
克劳德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坚强的,无数个夜里,他也曾迷茫、痛苦、绝望乃至崩溃,泪流不止,看着代表死亡的数字枯坐一晚,却又不得不强制自己入睡,为接下来的工作保障基础的精力。
但每每想到那些失去性命的人们,就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实在太矫情了。
用希望和生命开出的人性之花得有人传承下去。
就算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但是克劳德也不能停下自己的工作,在冰山雪地,飓风横行的地上中检查基站的线路,维持指挥层与各地的通讯恢复。
“……等等,这很危险吧?”带土忍不住皱眉。
“嗯,确实很危险,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克劳德看着自己此刻稚嫩的双手,仿佛透过现在看到了那双满是伤痕和冻伤的手。
“但你只是个普通人。”带土依旧不赞同,他就是这么个人,不喜欢看着自己在乎的人过得不好。
“这点我不否认,但是……”克劳德抬起眼,温润的金眸中满是坚毅如钢铁般的勇气,“我与那千千万万牺牲的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带土哑口无言,是他小看了克劳德的意志和觉悟。
最终,在无数人的牺牲下,一座座海上都市凭空拔起,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人们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建设完了一座足以让百万人居住的城市。
这是属于平凡且渺小的人类铸就的奇迹,是他们用自己的一双双手聚拢起的星火,用血肉之躯点燃的火炬,去赌那个可能性不大的明天。
“即使牺牲的人自己都无法享受的未来?”带土喃喃道,“那么这样的未来有意义吗?”
“有的。”克劳德回答了他,“仅仅是为了开拓未来这一点就足够了。”
“但你们并没有成功吧。”带土叹息。
“……嗯。”
“付出了这么多,依旧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不会觉得不甘吗?”带土轻声说着,然后再次问道,“真的有意义吗?”
纵然他不是亲身经历者,但光是听到这些,他也能感受到身在其中的人们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去与自然抗争,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不得善终,长夜之后的黎明最终还是没有到来。
“要是说没有遗憾和不甘的话,那是骗人的……但是……”克劳德的眼底有光芒闪动,“即使未来注定走向黑暗的虚无,我也不觉得这一路上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
克劳德也曾经遇到绝境,最糟糕的一次就是他带着几只小队在海上城市的外壁进行稳定器修复的时候,遇到海浪的剧烈冲击。
那本就是半空中,离地面足足有几百米高,很多人猝不及防就掉下去了,哪怕是克劳德也是如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天空,下坠感非常强烈,然后是让人感到眩晕的失重感。
会死。
会死。
会死的……
可是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城市里的百万人口……
克劳德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上空的支架,就像抓住希望,可是希望却离他越来越远。
然后,他被人抓住了。
“格拉”
手腕处发出不堪受负的声音,但此刻谁都顾不上这个。
陌生的男人死死地抓住了克劳德的胳膊。
“你要活下去,长官。”他说道。
随后男人开始用力,全身的肌肉肉眼可见地虬结。
“等等,这太危险了!”克劳德不禁说道。
男人没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举起胳膊,竟然硬生生地把克劳德举了起来,就像在举起一盏明灯。
克劳德连忙伸手抓住头顶的支架,但手腕处却一轻,他连忙看向下方,那个男人坠落了,在地面盛开了一朵血花。
“……”
这样的场景发生了无数次,总有人前仆后继地死在自己面前。
“活下去,长官!”
“你是我们的希望,长官。”
“请带着我们的份继续走下去吧!”
……
一个又一个,这些为了他,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死的人们,他们在推着他前进,所以他才不能停歇,不能绝望。
赌上人类的一切,拼尽人类的一切,只为能见到黎明到来的那一天。
“啪嗒”
一滴泪水滴在手背上,温热而湿润。
“啊……”克劳德愣愣地伸出手,金眸被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所装满,“原来,现在的我还是会感到悲伤。”
“你……”带土犹豫地看着克劳德落泪的模样,然后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说道,“对不起,让你提起这些。”
“没关系。”克劳德接过纸巾,抹去脸上的泪,“这是我答应你的。”
带土突然就有些内疚了,毕竟听了克劳德的往事之后,他觉得自己那点事根本就不及人家这个来的绝望,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克劳德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之中,有些事情一旦回忆起来,这副幼童的身体就控制不住了,尤其是孩子的泪腺还如此发达的情况下。
感观上就是,克劳德坐在椅子上,眼神溃散,面无表情地流泪,再加上好看的外表,一股破碎感油然而生。
带土挠了挠脑袋,最后选择了一个他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
克劳德突然感到嘴唇上被堵了个什么东西,香甜的奶油从酥嫩的表皮内流出。
他疑惑地抬眼看向带土。
“怎么?既然回忆那么苦,不如吃点甜的吧。”带土说道,“张嘴。”
克劳德:……
他有点无语,但还是张嘴把嘴边的泡芙吃掉了。
“这是你的心得?”他问道。
“算是吧。”带土模糊地说道。
他实际上明白这一点甜并不能掩盖大片的苦,但是……
“甜吗?”他问道。
“……甜。”克劳德还是接受了带土的好意,扯了扯嘴角。
“这个世界会毁灭吗?”带土又问道。
“不知道。”克劳德摇了摇头,“这件事太重要了,一旦出现了错误,这个责任谁都负担不起。”
因为带土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克劳德又不太确定自己是否为重生到世界毁灭之前,还是和带土一样,穿越到和原世界非常相似的另一个平行世界,这都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很多事情还得经过验证。”克劳德相当谨慎地说道。
末世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地理活动有着诸多前兆,只有确定这一点,克劳德才敢下定论。
现在的克劳德就相当于等着阁楼上的另一只鞋子掉下来,压力很大。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能在这期间陪着我。”克劳德对带土露出个微笑,然后给带土发了一张好人卡。
“你是个好人。”
带土:……
克劳德的这个评价放到忍界都是要笑掉大牙的,他可是恐怖组织晓的幕后老大,第四次忍界大战的发起者,说他是好人真的清汤大老爷了。
“只是陪伴就能被你当成好人了?”带土托着脸颊,扬起嘴角,“你根本还不了解我。”
“认真的吗?”克劳德扬起眉,“你确定在我们交换过去之后,还要说这话。”
带土沉默了几秒之后,然后噌地站了起来,在克劳德疑惑的表情中,大手糊在他的脑袋里。
“什……”被偷袭的克劳德瞪大了眼睛,抬手阻止带土的动作,“你干什么?!”
仗着自己的年龄和体质优势,带土不顾克劳德的抗拒,直接把他原本顺滑的头毛给揉得一团糟。
实在阻止不了带土的克劳德到最后直接放弃了挣扎,用一双无可奈何的死鱼眼怨念十足地盯着带土。
“哈哈哈哈……”看到克劳德这副模样,带土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然后开怀大笑了起来,“这样看着才顺眼嘛。”
“顺眼什么?这副乱糟糟的样子吗?”克劳德无语地说道,“还揉我头发,你是小孩子吗?好幼稚哦。”
“克劳德现在不就是小孩子吗?”带土笑着说道。
克劳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们都是不是表面这个年龄。”
“但那又怎么样?”
“嗯?”克劳德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看上去有些呆萌。
带土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后抬手捏了捏那精致的脸上明显的婴儿肥。
他还是很会养孩子的,看看这脸上的嫩肉,手感可真不错。
“就算之前的地位如何,现在的我们仅仅只是宇智波带土和克劳德·霍桑而已。”带土意有所指。
克劳德闻言,原本愤愤的表情悉数褪去,他只是认真地用探索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几秒钟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的不错。”
无论如何,克劳德曾经都是在末日绝境中力挽狂澜的猛人,他不会放任自己过多地沉溺于负面情绪中,即使面对不断上升的死亡人数,克劳德也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做出对目前状况的最优解。
但是,一般情况下,总是没有所谓的最优解,只有很糟的和更糟的,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强大的抗压能力,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任何负面情绪都不能流露出丝毫,不然就会如病毒般在人们见传播,因为作为领袖,他就已经成为了人们的心理支柱,只要克劳德充满信心,那么他们也会对未来充满信心,即使克劳德本身清楚地明白人类已经没有了未来。
所以克劳德对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高超无比,他绝不会因提起往事就突然情绪外露到泪流不止。
先前的一切都是一场试探,为了更加深入带土的内心,而测试的结果……克劳德很满意。
带土仍存在正常人应有的同理心和同情心,这就足够了。
克劳德依旧没有忘记自己身为人类领袖的责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的空间异能者,而且还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怎么看debuff都叠满了。
“所以,结果令你满意吗?”带土施施然地后退几步,将自己的全身都暴露在克劳德眼中,而踮起脚尖悠闲地转了一圈,更好地展示了自己。
“自从拥有了记忆之后,你一直在观察我吧?”他笑吟吟地问道。
然后嘴角的弧度一收,他沉下声,“别小看我啊,克劳德。”
“我并没有小看你。”克劳德淡然地说道,“我仍在这里,就是证明。”
“这么说,你曾经想过独自离开?”带土的嘴角下撇,黑眸深沉如深渊,定定地盯着克劳德,“用这副羸弱的身躯,在这些混乱的国家?”
“用不着担心我,办法总比困难多。”克劳德笑了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离开的想法,也绝不仅仅是为了试探你的想法,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
带土撇了撇,实在忍不住别开了视线,小声地碎碎念,“太狡猾了,实在是太狡猾了!这不就拿捏住了啊……不要啊,我才不要成为轻易被拿捏的人啊……这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克劳德实在是太直球了,虽然带土是个非常规的宇智波,但仍是个宇智波,众所周知,宇智波总是抗不住直球。
“不必想太多,带土。”克劳德抿嘴一笑,金眸温润,似乎盛满了足以腻死人的温柔,但又似乎没有,“我们可以充分享受这趟旅程,直到……最终那一刻的到来。”
带土叹了口气,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实话有点扎手,这是可是宇智波的特色。
“真的拿你没办法,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看上去也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你决定好的事,绝不会改变吧。”
对此,克劳德扬起嘴角,“这样吗……你看,我在了解你的同时,你也在了解我不是吗?”
“……这是诡辩。”带土闷闷地说道,然后傲娇地表示,“但我接受了。”
“嗯。”克劳德微微一笑,“谢谢。”
“啊,对了,关于你之前的那个问题。”他说道,“就算结局早已注定,那也无妨,人改变不了的东西太多,但在那之前,人能做的事情也很多,而这段经历也会呈现完全不同的意义,这就是我的理解。”